房間裏四處的玻璃窗都被窗簾擋住, 外面的光亮一點也洩不進來,只有頭頂亮着一圈幽黃的燈帶, 襯得史欣宜臉色更加蒼白。
談筱拍拍她的臉蛋,“聽到了嗎,你的威脅沒什麽用,趁着大家還有耐心,把你做過的那點破事都趕緊倒出來。”她頓了頓,“我們也能給你個痛快。”
這句經典送你上路的臺詞被她說得輕描淡寫。
史欣宜身子都抖了下。
一個連綁架都幹得出來的人。
忽然冒出來一句給你個痛快的話。
這是什麽意思。
分明就是見不到明天太陽的意思。
史欣宜聲線都開始飄, “殺、殺人是犯法的!”
談筱本來沒那個意思,看她這反應,忽然樂了,順手拿過旁邊桌子上的水果刀, 暗示性地在她面前晃了晃, 做一個盡職盡責的綁匪, “這麽怕死,那你就配合點啊。”
冰冷的刀刃就在眼睛前面晃來晃去, 史欣宜吓都吓瘋了, “我幹了什麽, 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了。”
江遇白捏着錄音筆, 神情漠然, “你的動機,怎麽幹的, 都聯系了哪些營銷號,有沒有人幫你,都是什麽時候幹的,說仔細點。”
談筱點點水果刀,“得精确到分鐘那種。”
史欣宜絕望地閉上閉眼, “我說,我都說,你能不能把刀子拿遠點啊。”
她其實還挺崩潰的,被談筱這麽一吓,也終于意識到自己前幾天都幹了些什麽傻逼事。
就那幾張破照片,拉上幾個營銷號,就以為能把初缈給拉下來。
不是不知道這個想法有多可笑,只是嫉妒的情緒太讓人上頭。
憑什麽啊,曾經被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欺負到泥裏的小可憐,忽然有一天這麽耀眼鮮活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根本接受不了。
她覺得我為了上位已經付出了那麽多,你怎麽能輕輕松松就過得比我還好呢。
你不可以。
史欣宜抖着聲音把自己的心路歷程深刻地剖析了一遍。
江遇白擰了眉,察覺到不對勁,“什麽叫,曾經被你随随便便就能欺負到泥裏?”
談筱也意識到了,“你跟缈缈,以前認識?”
史欣宜暗罵自己嘴快,但是頂着江遇白極具壓迫感的視線,她只能硬着頭皮,将以前那些事,一五一十全都抖出來。
她和初缈其實初三以前并沒有什麽交集。
她不喜歡學習,也學不進去,每天只琢磨着和小姐妹一起玩玩鬧鬧,也最讨厭初缈這種只知道學習的乖乖女。
是初三開學,學校為了提高升學率改了政策,舉行了一次分班考,按成績排名來分班級,前一百二十名會分成三個火箭班,配上最好的教師資源。
史欣宜雖然不愛學習,但是她父母卻對學習看的很重,揚言如果她考試進不了火箭班,就斷了她的生活費。
對史欣宜來說,沒了經濟來源,跟要了她的命簡直沒什麽區別。
于是在考場發現初缈之後,她就升起了讓初缈配合她作弊的念頭。
她要求初缈把寫完的試卷給她抄抄,理所當然地被拒絕了。
史欣宜坐在她後座,被拒絕了很不甘心,又是扔小紙團,又是踢她板凳腿。這番動靜把監考老師吸引過來,初缈語氣平靜地揭發了史欣宜想威脅她作弊的事。
教務處的老師查了監控,給史欣宜記了大過,停課一個月。
就是因為這個事,初缈自此就成了她的眼中釘。
她們有一個小團體,背後說初缈的壞話,說她假清高,巴結老師,叫她死胖子,帶領班上同學孤立她,放學後堵人更是家常便飯,學校旁邊的小巷,教學樓漆黑的工具間,下課後的女廁所,基本都是校園暴力的第一現場。
史欣宜把這些回憶拉出來,自己都有些恍惚。
江遇白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周身氣壓低到吓人,“校園暴力是可以入刑的你知道麽。”
她垂着頭,沒說話,自己也理虧。
談筱火氣早就按捺不住了,“說話啊,在這裝什麽小白花,還挺廢物的,智商比不過人家,就玩這種垃圾手段。”她握着水果刀把手,刀尖抵在史欣宜臉頰上,“我還真想在你這臉上來一刀,讓你也嘗嘗被人欺淩的滋味。”
尖銳的刀刃抵住臉頰皮膚,冰涼的觸感像是要滲到骨頭裏,史欣宜哆嗦着身子,“我錯了,我不該幹出這種事,我道歉。你快把刀子拿走,會傷到人的。”
談筱翻了個白眼,“你跟誰說呢,需要你道歉的人不在這。”
史欣宜脫口而出:“那怎麽辦。”
談筱服了:“……你道歉還是我道歉。”
史欣宜沉默了一會兒:“我會去找初缈的。”
江遇白冷眼看着,忽然丢過來一沓子草稿紙,還有一根黑色碳素筆,丢到她的面前。
史欣宜:“這是要幹什麽?”
“你找她她就一定得見你?”江遇白指尖點了點草稿紙,“先寫份檢讨。”
史欣宜瞪圓了眼睛,“寫什麽?”
談筱不耐煩:“聽得懂話嗎,檢讨。”她覺得江遇白這主意挺不錯的,“你不是不良少女,上學時候肯定沒少寫檢讨,這對你應該挺容易的。”
她用水果刀割開綁着史欣宜的繩子,“來,現在就寫,情真意切一點,三萬字,把你的罪行都忏悔得明明白白,少一個字今晚就不許走。”
史欣宜震驚了:“三萬字?!”
江遇白睨着她,“覺得少?三萬五也行。”
史欣宜:“你怎麽不讓我去死。”
談筱提醒她:“再說一句就四萬了。”
史欣宜:“……”
她都要哭了:“我寫,我現在就寫。”
解決完這個事,江遇白的心情也沒有多輕松。
天色落下來,大廳的格子玻璃窗映出來外面深藍色的天空。
他沉默着一言不發,一路往停車場走都安靜。
地下停車場裏燈光暗沉沉的,快到車子跟前,江遇白腳步停住。
車子旁邊蹲着一個小小的單薄身影,小姑娘穿着米白色連帽針織衫,帶着兔耳朵的帽子扣下來,蓋住了腦袋。她低着頭,點着手裏的手機屏幕,似乎是察覺到江遇白的視線,她忽然擡起頭。
帽子順着動作滑下去,初缈仰着腦袋看着站在她前面幾步遠不動的男人,伸出了胳膊,“你拉我一下呀。”
她另一只手還握着手機,皺着小臉,哭唧唧地說:“腿蹲麻了,起不來。”
那點負面情緒,随着她撒嬌一般的話,全都化作一陣煙消散掉了。江遇白無奈地笑了聲,拉住她的伸出來的那只手搭在自己脖頸後面,而後彎下了身,抱小朋友一樣,直接将她抱了起來。
他抱着初缈繞到了副駕駛,空出手拉開車門,彎着腰将小姑娘放在座椅上,剛要松手,初缈圈住了他的脖子。
“談筱都告訴我了。”她很認真地看着江遇白的眼睛,“謝謝你,男朋友。”
江遇白胳膊撐在椅背上,捏了捏她的臉頰,“她還在上面,想見嗎。”
初缈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不見,你已經替我見過她了,我要等她主動來見我。”
江遇白笑了下,“好。”
初缈圈着他的胳膊緊了緊,猶豫半晌,還是問道:“江老師,你怎麽會想到去見史欣宜啊。”
“因為不想看我女朋友受欺負。”他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低沉:“初缈,所有你不喜歡的,不開心的,不想做的事,我去幫你做。”
他眼眸垂下來,直直望着她,“你只需要依賴我。”
車廂狹小的空間裏,很近的距離下,他說話時的每一個溫柔神情都清晰又明确地出現在眼前。初缈從來都沒有被人這樣毫無保留地偏護過,初元峥沒有,沈霁也沒有。
第一次,是他将她放在了身後,讓她知道,原來所有拼命掩飾的不安和擰巴,曾經一切的敏感和自卑。
都可以被放進他的世界妥帖珍藏。
然後變成肆無忌憚明亮成長的底氣。
只要在他的身邊。
帶節奏的事情對營銷號來說就像一種血統天賦,更不用說是女明星上位史這種閉着眼睛就能寫出來五六篇完全不重複的營銷稿的瓜。
就在網友激情奔跑在各大瓜田,興致勃勃地猜測初缈背後那位金主到底是誰的時候,有人發現初元峥竟然注冊了微博。
他不僅開通了賬號,還親自發了一條微博:別猜了,這是我女兒@初缈不是喵
有吃瓜的猹懵逼了:這個初元峥是誰???
網友熱情科普:朋友不混財經圈吧,初元峥,初氏集團董事長,旗下産業遍布酒店、旅游、娛樂各個行業,常年霸榜福布斯中國,財經周刊每年收刊的專訪人物。
這個科普越傳越廣,初元峥的微博下面頓時炸開了。
“好家夥,我的瓜都驚掉了。”
“爸爸!!!是你嗎爸爸!!!我是您失散多年的親兒子啊”
“爸爸,您還缺女兒嗎,看看我吧(星星眼)”
“我做夢也想不到,去他媽的金主,臉被打得好疼”
“什麽包養上位潛規則,人家需要嗎,營銷號出來受死”
“嗚嗚以後再也不亂吃瓜了,以為是清純小花被包養的人設崩塌現場,結果反手就被打了一巴掌,這分明是富二代追夢娛樂圈”
網上鬧得沸沸揚揚,反轉又反轉的時候,初缈已經跟着江遇白,去了周嘉遠的演唱會。
江遇白生日那天,周嘉遠十分貼心地送來了兩張演唱會的門票,還是vip座位,就在舞臺正下方,視野絕佳。
一大清早,他十分善解人意地打來了電話:“祝你和初缈約會快樂。”
江遇白真情實感地疑惑:“我和我女朋友約會,為什麽要看你的演唱會。”
周嘉遠笑得很無恥:“你女朋友已經答應了。你要是不樂意,我可以找路言川陪她。”
江遇白:“……”
晚上八點,演唱會準時開始。
現場燈光暗下去,随着開場曲躁動的前奏,舞臺上沖起一簇簇絢麗的煙火。
金色的煙花沖上雲霄,在空中砰的炸開,拖着一條條尾巴星星點點消散在深藍的夜幕,大屏拉開,周嘉遠乘着升降梯出現在舞臺的正中央。
粉絲的尖叫聲摧枯拉朽,體育場早已經化作一片金色的海洋,初缈第一次來看演唱會,被熱鬧的氛圍渲染,也跟着興奮地晃着手腕上的金色手環。
江遇白戴着鴨舌帽,懶懶癱在位置上,看着初缈跟着周圍的人群又蹦又跳,忽然直了身,拉住她的胳膊,湊到她耳邊,“很開心?”
初缈眼睛亮晶晶的,“我第一次看演唱會,原來這麽好玩。”
江遇白看她好奇的樣子,“那以後——”
他剛開了口,身後激動的尖叫吶喊聲忽然翻了一個倍。
初缈已經扭了頭,江遇白也順着向舞臺上看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舞臺上突然冒出來一群帶着面具的男伴舞。
一個個肌肉猛男,寬肩窄腰,身材極好,跳起舞來又帥又酷,從舞臺到觀衆席,整個體育場都被點燃了,尖叫聲像是要把場館都掀翻掉。
舞臺上的耀眼燈光打在周嘉遠的身上,他就在這一群面具帥哥的中間,被包圍着,吸引足了臺下的目光。
初缈一時間都看呆了,忽然聽到耳邊江遇白平靜的,沒有一點起伏的聲音,“好看麽?”
她沒來由地心虛了下,輕輕勾住江遇白的衣袖,突發奇想地表着忠心:“男朋友,你要是也在那上面……”
她的話沒說完,江遇白突然笑了下,向周嘉遠的那個方向擡了擡下巴,“那他一定是最醜的。”
初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