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又多了一副碗筷。
韓許易的座位緊挨着虞洛,被虞清榮和林若挽夾在中間。
他自己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反而是虞洛尴尬個半死。
韓許易一貫秉持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的态度。
他挺直腰背,從容坐在椅子上,西服外套脫下,緩緩搭在一邊,白襯衫的包裹下,寬肩窄腰的好身材一覽無餘。
誰說話,他都認真聆聽,姿态謙恭答話,還給她夾菜,始終扮演一個溫柔有禮的體貼男友角色。
他做得到位,禮數也周到,即使有不滿,虞清榮和林若挽也沒有理由對一個謙和恭遜的晚輩甩臉色。
更何況,他們也不想和女兒的關系再度降到冰點。
虞洛吃了有生以來最漫長難熬的一頓飯,如坐針氈。
句句沒提她,但又幾乎句句和她有關。
林婧從小就是個妥顏狗,見到帥哥就腿軟走不動道,看着韓許易那張臉,咽了不知道多少次口水。
連帶着虞洛也沾光,被林婧規規矩矩喊了幾聲姐。
其實林婧是單純為了和韓許易這個帥哥套近乎,所以才喊他姐夫。
韓許易有被這個稱謂取悅到,大方承諾下次見面一定會送她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
話已經說出去,像潑出去的水,又收不回。
虞洛內心mmp了一陣,趁衆人不注意,桌子下的腳小心翼翼一點點挪到他旁邊,在他手工定制的皮鞋上毫不留情地留下半抹腳印。
雖然她沒有和韓許易知會過她家裏的情況,他并不知情,按理來說不該怪他。
但她向來不講理。
林婧小時候欺負她,不管他知不知道,她就是不想韓許易送她禮物。
“唔——”
韓許易痛哼一聲,迅速彎腰查看。
虞清榮離他最近,聞聲,皺了皺眉,也朝桌下看去,疑惑出聲:“怎麽了?”
韓許易死死盯着虞洛不說話,眸子裏滿是疑惑。
虞洛笑得純善,雲淡風輕給他夾了塊雞肉,手托着下巴,清澈的眸子看向他:“怎麽了?看我幹嗎啊?”
韓許易牙根隐隐作響,掌握成拳,又迅速舒展開,緩了會兒,笑盈盈道:“叔叔,沒事,腳抽筋了。”
特意加重“抽筋”這兩個字音,無聲向她宣告着自己的怒火。
說完,他佯裝看手機消息,迅速點開對話框給她發了條微信過來。
【H.】:給個面子,求求。
虞洛看到消息,抿了抿唇,後半程也就安安靜靜沒再偷摸折騰他。
吃完飯,保姆開始收拾餐桌,虞洛逮着機會去透口氣,起身幫她:“徐…阿姨,我和您一起。”
林若光立馬也招呼自己女兒:“小婧,你去和你姐一起幫着阿姨收拾去,鍛煉鍛煉,別吃完就杵那抱着個手機聊天。”
“哎呀,真煩。”林婧想拒絕,但看着父親瘆人的眼神,把話咽了回去,不情不願過去幫忙一起收拾。
恍然又反應過來韓許易還在,她立馬變得淑女起來。
“徐姨。”
不遠處,林若挽喊了一聲。
抱着一摞盤子往廚房走到一半和正在和虞清榮探讨股票的韓許易同時齊齊回頭。
虞洛恰好看見這一幕,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韓許易早已反應過來,尴尬地裝沒事人一樣扭回了頭。
莫名戳中她笑點,虞洛盡力克制,但低低的笑聲仍舊回蕩着。
從廚房到客廳,陣地在變換,笑聲是一刻也沒停下過。
除了她自己和韓許易,所有人都不清楚虞洛在笑什麽。
虞洛疏遠她們,林若挽從來沒見女兒這麽放肆地笑過,不由生了幾分好奇,親昵問她:“小洛,你在笑什麽,和媽媽說說?”
虞洛撥了撥耳邊的碎發,意有所指朝韓許易瞥過去一眼,幽幽來了句:“噢,沒什麽。”
“是吧?韓總。”
韓許易硬着頭皮點頭嗯了一聲,內心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林若挽難免有些落寞,虞洛這顯然是不打算和她分享的姿态。
她有些尴尬,正好保姆用茶盤端着解膩的檸檬紅茶出來。
林若挽淺笑:“麻煩你了,徐姨。”
話音才落,又是一聲笑。
林若挽有些不解,看看她又看看保姆,最後視線落在韓許易身上,還是沒搞明白這笑點從何而來。
……
好不容易回趟家,虞洛定然是要住一晚。
韓許易不可能留宿,所以在走之前,和她一起到後院吹風散步。
門一關,剛走出一截,虞洛就小聲喊了一句:“徐姨?”
柔暖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投下片陰影,韓許易一臉無語轉身看她。
虎口鉗着她下巴,擡起:“叫徐姨幹什麽?徐姨愛你。”
他也不做多餘的解釋了,完全一副擺爛又坦然接受的态度。
“沒什麽,只是想起來就想笑。”
虞洛自認笑點算高,一般都是表情冷冷,沒什麽情緒。
很少有人和事能牽動她情緒,值得她翻來覆去惦記,
唯獨徐姨這個梗,她每次聽了都是會大笑的程度。
她不理解。
一個外表清隽矜貴的優雅貴公子為什麽骨子裏是個二缺。
不知不覺到了游泳池邊,明淨的月光灑落湖面,波光粼粼,像銀河散落,揉碎一池星光。
柔和的燈光點綴夜色,池水清澈透亮,畫面無疑是美的。
有趣的是,旁邊不知道為什麽立着一個木樁,上面挂了個木牌,大大寫着四個字。
——要小心哦。
用黑色馬克筆寫的,字跡看起來很新,有重影,應該是常常有人在描。
韓許易指了指木牌上的字,不解地問:“這不就是個普通的游泳池,目測也就一米多點深,誰還掉進去過啊?這都能掉進去?蠢吧。”
見虞洛不說話,韓許易用胳膊輕戳了戳她:“你怎麽不理我?你家到底誰掉進去過啊?”
“你猜我為什麽不理你?”虞洛問。
聞言,韓許易恍然大悟,才反應過來:“該…不會這警告語是寫給你的吧,你怕水?”
“有一點吧,還好。”
虞洛聲音淡淡,像在以旁觀者的身份訴說一件毫不相幹的事:“聽我爸媽說小時候掉進去過,那會人還沒水高,差點溺斃,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泳池裏水都是空的,我已經沒記憶了。”
韓許易愣了一瞬,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他覺得自己對虞洛的了解還是不夠深入。
不想她沉浸在不愉快的情緒裏,他果斷把話題挑開:“沒事兒,我水性好,哪天再掉裏頭,我撈你。”
虞洛:“……”
“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也能吧。”
這一聲十分為難,緊接着,他又說:“但我更想英雄救美。”
……
意思就是你趕緊有個危險,讓我出出風頭刷一下好感。
走了半個小時,順便還消了個食,夜裏的風還是偏冷的。
出後院時,韓許易把她扯進懷裏,下巴搭在她肩上,低低嘆氣:“我黑歷史全握在你手裏了,以後肯定是沒人要了,對我負責。”
虞洛又沉默不說話,韓許易就逼着她非得給個表示。
最終,他用手覆在虞洛腦袋上,愣是給她手動點了個頭。
在門口走時,還又非逼着她說句離別的話,問他一個比較缱绻的問題。
又不是生離死別,搞得倆人和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似的。
虞洛不想和他矯情,扭頭就要走,韓許易三兩步上前,也不顧旁人在場,拽着不讓她回:“你必須說一句,我才放你走。”
“唉。”
見狀,虞清榮沒眼看,轉身回去了,也不送他了,林若挽也一道跟着往屋子裏走。
林若光和老婆也跟着回去,把空間留給倆小情侶,走時,還把林婧也一齊拽上。
韓許易完全不care,甚至覺得是走了一堆電燈泡。
見身後人走光了,虞洛也放下不少顧忌,環胸問他:“行,說什麽?”
“自個兒想,我可不教你。”
半響,虞洛問了個不解風情的問題:“今晚的紅燒茄子好吃麽?”
韓許易唇抿成一條線,給了她個無語的表情:“不行,重說,肉麻點。”
“不會。”
這次,虞洛幹脆就兩字。
“那我今晚就不走了。”韓許易作勢就要返回去。
虞洛頭疼,立馬拽住他,在腦子裏迅速組織了一個問題:“你可不可以永遠不要離開我?”
韓許易點頭,想都不想地秒回:“可以啊。”
***
虞洛相當認床,所以她在家裏過了個無眠的夜。
暗夜裏放大每一寸感官,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皮,虞洛聽到隔壁開門的聲音,虞清榮和林若挽小聲說這話下了樓。
虞洛立馬起身,簡單收拾了下床,也下了樓。
留着吃了個早餐,她就立馬駕車回了淺水灣。
一進門就和脫水的魚一樣,張開雙臂仰躺在柔軟的床面。
韓許易送她的那個說是辟邪的桃木簪子就在一旁梳妝臺上。
最近經常噩夢纏身,為了測試功效,在進入夢鄉前,她把簪子放到了枕頭底下,這不比放一把菜刀危險性小多了。
然而,還是沒能逃過噩夢的襲擊,虞洛覺得自己最近精神有點問題,經常恍恍惚惚,又開始睡眠障礙。
外面天光已經大亮,虞洛把窗簾大敞開,曬了會太陽。
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看到韓許易在八點的時候發了個:[早。]
【Coquelicot】:韓總,你的桃木簪子好像不辟邪,我放枕頭底下為什麽還是做噩夢了。
【H.】:?
【H.】:你放枕頭底下,鬼根本都看不見,還能鎮住?
【Coquelicot】:那我應該放哪?
【H.】:粘在腦門上。
【Coquelicot】:……說正經的,我這幾天都睡不好。
【H.】:有個辦法。
【H.】:和我睡。
【Coquelicot】:拉黑警告.jpg。
【H.】:不心疼我?
下面跟了張手指纏着創口貼的照片,發了幾個撇嘴的表情:[我都受傷了,雙重報答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
【Coquelicot】:好,忙完工作。
【H.】:我等着。
就在這時,彈窗彈出條微信消息,備注是【思愈工作室】。
【思愈工作室】:金姐,查到了,人确實在倫敦,本碩連讀畢業于lse,而且你不用親自過來了,我用特殊手段查到了他的航班信息,月底的機票回國。
月底,也就是下個禮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