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玦在側殿見到人的時候臉都綠了,背後那二十棍在侍衛看來是手下留情,在趙雲玦這等文人看來卻是實打實的皮開肉綻。“這是怎麽話說的?嚴公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請來給衛骧包紮的是今兒當值的太醫,也不怎麽熟悉,見趙雲玦在旁邊跺腳,老爺子頭都沒擡,“金瘡藥老夫給将軍上了,現下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敞着比裹着好,不若趙大人去跟聖上求個恩典,衣裳別穿上,就這麽披着回去吧。”
“是是是,林老爺子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嚴公公對着這老爺子難得的客氣,“這事就不用跟皇爺說了,軟轎奴已經準備好了,趙大人搭把手,扶衛将軍過去就成。”這等傷勢嚴公公哪裏敢讓皇帝知道,知道了指定心裏又得記挂着。
藍頂的軟轎在宮裏打眼得很,更何況轎子外還有趙雲玦和嚴公公一步不落的跟着。“趙大人放心,這傷就是面上瞧着吓人,多養幾日便好了。”臨到宮門口,嚴公公拉住臉色一直不怎麽好看的趙雲玦。
“公公放心,雲玦都明白。”趙雲玦不是不通人事之人,此刻這幅模樣有大半也是在發愁該怎麽跟趙雲瑾交代。好好的人進宮去,卻是躺着送回來的,早上雲瑾那通紅的眼眶趙雲玦想想都心疼得緊。
趙雲瑾沒得着消息,沒見着人的時候心裏只想但凡人還活着就行,可真見着人了,愣是腿都軟了,扶着秋蘭站都站不住。
“沒事,放心。”人是下了軟轎直接被下人背進來的,衛骧趴在床上伸手拉過哭得上不來氣兒的人輕聲安慰,見着她這樣子,背上的傷不怎麽疼,倒是心裏着實不好受。
“這幾天別回去,瑾兒的院子一直給她留着,将軍府裏就你們兩人,回去了娘也不放心。”出了宮之後趙雲玦就直接把人接回太傅府來了,衛骧現在這般模樣,讓他們在将軍府待着,趙雲玦能愁得睡不着吃不下。
衛骧雖不願打擾岳家大舅子,但一想到前幾日小瑾兒裏裏外外全都要管,又要一門心思照顧自己的樣子,還是老實點頭應下了。“那就叨擾大哥了。”
趙雲瑾把趙雲玦送出門之後再回屋,就看見原本趴在床上裝老實的人,這會兒正掙紮着要起身。“幹嘛啊,大哥剛走你就不老實了是不是?”
“我背上塗着藥,瑾兒你把被子拿開,別染着藥味。”衛骧這會兒手上沒勁,胡亂扒拉兩下,都沒把薄被給扯下去。趙雲瑾的閨房自己來得不多,剛成親的時候還總陪着她回娘家,再往後就都是她獨自一個人回來了。
她的閨房不像家裏,家裏再是依着她的性子布置,可到底還是要顧着自己,尤其家裏還到處都是自己帶回家的那些兵刃軟劍,小瑾兒為此還專門收拾出一個隔間來放這些。
現在這屋子裏,就更像個小女兒的屋子,莫說床褥簾帳和擺設,就連桌上的瓷器,都是粉瓷和琺琅的。自己大手大腳的睡在她床上,就算是這屋裏最突兀的一處了。
“你別亂動,別又扯着傷口。”趙雲瑾急得幹脆拿手壓住他亂動的手,“被子是娘剛送過來的,專門把夏天裏的蠶絲薄被給你找來了,就是怕普通被子太厚壓着你背上的傷。”
“再說了,一點藥味算什麽,這要是着了涼你怕不是要愁死我。”趙雲瑾抖落着被子蓋得更松,就怕被子壓着傷口難受。“我讓玄陽去請沈太醫了,你本就餘毒未清,這下又挨了板子,還是把沈太醫請過來再瞧瞧為好。”
“還有子卯那兒你也別操心,我讓曲封把人送回府裏去了,也請了大夫,他身子跟你不一樣,肯定好得快。”趙雲瑾坐在床邊絮絮叨叨哪頭都沒落下,還是衛骧再也聽不下去,一把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別怕,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誰怕了,我怕什麽,我什麽……”趙雲瑾一下子被他打斷,再想續都不記得自己說到哪兒來了。又想反駁自己上輩子什麽事沒遇過,人還在呢自己什麽都不怕。可不曉得是不是衛骧的手太暖,還是這人太讨厭,一句話到底沒說完,心裏那股委屈勁就再也憋不住,全化成眼淚糊了滿臉。
衛骧瞧她這樣到底還是坐起身來,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抱到懷裏哄,“都是我不省心,叫你跟着擔驚受怕,往後我……”衛骧想說往後自己肯定不讓她擔心,可這話說出來衛骧自己都不信,哪還有臉說。
“往後什麽?說一半不說了算怎麽回事,你就不能哄哄我。”一心一意埋頭在衛骧胸前哭的人,這會兒抽抽搭搭的擡起頭質問他,“怎麽就那麽笨啊。”
最近一直體貼又懂事的人,此刻才露出點嬌嗔來。以往兩人拌嘴吵架的時候,趙雲瑾也總是嫌他笨,嘴笨人也笨。一次兩次的是閨房趣意,時間長了,衛骧再是好脾氣也忍不得。不過這會兒聽她這麽埋怨自己,衛骧卻覺着還真就是如此,若是自己再聰明點,定是不會總把人惹哭才是。
好在趙雲瑾現在也不是真要為難他聽好話,抱着他哭夠了也就行了。沈太醫來得挺快,看着傷口差點破口大罵,好在玄陽把人給拉住了。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聖恩,別說現在只不過挨了板子,那就是掉了腦袋,也只能磕頭謝恩。
“這藥不錯,肯定是林老爺子的手筆,照着這個藥塗,頂多七八天這傷口就能收口。”沈太醫沒法罵人,只能掀了被子聞了聞他已經上好的藥。“再找人去林老爺子那兒要幾瓶過來,一天兩次別落下。”
這藥老爺子用的次數不多,沈太醫也沒怎麽見過,這回肯拿出來,看來還是衛骧讨人喜歡。趙雲瑾聽了這話立馬就打發了玄陽往林府去,還特地囑咐了,多帶着東西上門去,要是能多讨些藥來就最好,子卯不也挨了板子嘛。
這藥雖說是難得的好東西,但再好的藥也架不住衛骧現在這破爛身子。下半晌還沒到天黑的時候,人就開始發起燒來,燒得暈暈乎乎的,連晚飯都吃不下去。
“好好好,不吃不吃,咱不吃了。”飯吃不下也就算了,解毒之後沈太醫再三囑咐還要連喝七天的藥,也半點都喂不下去。平日裏最穩重的人,這會兒比個小孩兒都不如,趴着憋氣不舒服就非要翻身,翻過身壓着傷口,疼得臉都白了,還非要跟自己犟。
“瑾兒,頭暈得厲害。”燒成這樣怎麽可能不暈,衛骧躺着難受,趙雲瑾幹脆就找了把圈椅來擺在床邊,上頭鋪好虎皮子,再讓他坐在床邊,趴在椅背上。自己就活像個小丫鬟,拿着扇子輕輕的給他扇有些發熱紅腫的後背。
“讓你吃藥你不吃,活該。”藥涼了又得去煎,好在陳景容出手大方,要不然還真不夠他這麽糟蹋的。怕壓着傷口,衣裳都是給他反穿着,把背後的傷處給露出來。現在離中秋還有幾天,趙雲瑾怕他着涼愣是叫人生了火盆到屋裏來。
“藥苦。”衛骧瞧着屋裏左邊擺個火盆,右邊幾扇窗又都半敞開,忍不住笑起來,“我又不是紙糊的,不必如此。”
不是紙糊的還怕藥苦?趙雲瑾剛想再擠兌他幾句,沒想到趙太傅這時候回來了。太子早些日子出門游學,趙太傅也跟着去了,這一出門什麽時候回來那可沒個定數,只是沒想到就有這麽巧,碰上今兒回來。
趙太傅剛一進京城,就聽着流言說衛骧辦砸了差事失了聖寵,被聖上打了個半死的事。原本要把太子送回宮這下也不去了,還是太子一路好言安慰,把老師送回太傅府才回宮去。
當老丈人的進屋的時候,整好撞見兩人纏磨在一團膩歪,說的都是些廢話,偏生自家姑娘還被哄得笑開了花。趙太傅站在門口幹咳了兩聲,這才叫兩人分開來。
老丈人和女婿能有什麽話好說,趙太傅擺擺手讓衛骧免了那些俗禮兒,“還傷着就別亂動。”若說趙雲玦這點年少老成到底哪兒學來的,只要瞧一瞧趙太傅,就什麽都明白了。
衛骧當年私底下就跟陳景容說過,娶趙雲瑾什麽都好,就是自家那老丈人和大舅哥實在是吓人,板着個臉的模樣,自己多說幾句話,後脖頸子都發麻。這麽些年了,衛骧也沒出息多少,趙雲瑾見他燒得都快迷糊了,還硬撐着坐直了的樣子,就覺着又好笑又可憐。
好在熱過的藥沈姑姑正好給端進來,這才讓衛骧不那麽尴尬。這一回再不要趙雲瑾苦口婆心的勸,衛骧接過碗三兩口就把藥給喝幹淨了。喝過藥翁婿倆沒話找話又說了幾句,趙太傅這才起身走人,走之前還專門叮囑了,就在家裏養着,養好了再說。
趙太傅一走,衛骧就皺了眉頭。這回中毒生病,自己就沒主動喝過一口藥,都是小瑾兒喂到嘴邊來的。頭一次的時候衛骧還面子薄,覺着不大好意思,現在習慣了,自己喝一次藥反而不高興了。
“是不是藥好苦啊,你說你喝那麽急做什麽。”世上哪有味道好的藥,趙雲瑾雖嫌他不喝藥,可這下見他被苦到了,到底還是心疼。她端過蜜餞盤子撿了幾個特別甜的喂到他嘴裏,衛骧咬着甜得發膩的果脯,這才覺得心裏舒坦不少。
“行了,藥也吃了,飯不想吃咱們晚點再說。”趙雲瑾伺候着衛骧又趴回床上,“剛剛娘讓我抽空過去一趟,你好生休息,我去一趟就回。”
作者有話要說: 入v第一天被鎖了一天,我實在是太難了。二十六章其實還蠻甜的,小夥伴們記得去看一看哦~~~
然後因為這事讓大家閱讀觀感肯定特差,所以這章還是老規矩,評論随機掉落紅包~
(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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