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油是太醫院專門給他配的,當年随軍的大夫回來便被網羅進了太醫院,老先生下手狠,皇宮裏的娘娘們不敢用,在太醫院靠邊站差事不多,倒是便宜了衛骧這幫武将。
“你躲什麽,躺好了。”趙雲瑾滴了幾滴藥油在手心搓熱,這手還沒往他腰上捂呢,這人就縮了好幾下。“現在知道疼了?早幹嘛去了。昨兒喝酒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怕疼啊。”剛剛給他穿衣服的時候顧不上看,現在把他衣服撩上去,看着他後背的淤紫,真是氣兒不打一處來。
“你讓玄陽進來,這藥太烈,燒手。”衛骧想撐起身子把藥拿過來,可惜自己現在跟砧板上的肉也沒什麽區別,被趙雲瑾輕輕在腰側拍了一下,又吃痛的跌回去了。
“我這兒藥油都搓熱了,你才讓我換人啊。”溫熱的兩只小手輕輕捂上他的腰,“這藥哪有那麽烈,你乖乖躺着,不準再動了。”在趙雲瑾看來這藥也就是味兒沖了點,在手心搓熱之後雖有些火辣辣的,但還遠沒有衛骧說的那麽烈性。他覺得辣,不過就是這藥用得太多,腰背已經受不住這藥勁了。
趙雲瑾拇指指腹由下至上扒着他脊椎兩側往上撥揉,這手法都是剛成親的時候,兩人好得蜜裏調油那時候學的。雖說好久不幹這活兒了,可好歹手勢也沒忘了。“疼不疼?”這會兒他整個背都緊繃繃的,不先開背根本不敢給他揉背。
“不疼。”衛骧大半張臉都埋在枕頭裏,說話甕聲甕氣的,兩只手揪着床單,指節都攥得發白。趙雲瑾側頭瞧了瞧他露在外頭,已經被冷汗打濕的鬓角,也不戳破他這嘴硬的德行。
藥油揉起來疼,見效也快。忍過了最開始這一陣,趙雲瑾就明顯能感覺到手下的硬邦邦的肌肉漸漸軟和下來。許是昨晚喝多了,也可能是疼累了,總之趙雲瑾這邊還在揉着呢,那頭趴着的人就已經睡得打起小呼嚕來了。
衛骧這一覺睡得沉,醒來的時候暈得分不清自己在哪兒。“玄陽,什麽時候了。”
“玄什麽陽,這裏間兒還能叫那小子進來伺候啊。”衛骧喊了兩聲,玄陽在外頭縮着頭沒敢應聲,掀簾子進來的還是趙雲瑾。見他還是自己出去前那半趴半側的樣子,趕緊先扶着人換了個姿勢,仰躺着醒醒神。
“你可真夠能睡的,下午陳老三那管家來了一趟,我見你還睡着,就讓人先回去了。”行軍途中哪有什麽好地方睡覺,再是将軍的帳子,床也就那麽丁點寬。所以衛骧睡覺從來不亂動,別再翻個身滾下床去。這習慣一直留到至今,睡覺的時候數他最老實。
“怎麽不喊我起來?”衛骧本還覺得身上沒勁,只想躺着不想動彈,聽她這麽一說,就一刻也躺不住了。他也是沒想到,老三動作這麽快,想來應當是他早就有了準備。
“你還睡着呢,好不容易睡個踏實覺着急什麽。”趙雲瑾強拉住要下床的人,“你別着急,起急了又頭暈。我都跟人交代了,說你晚點必定往陳家去一趟,我也替你問了,人家不着急。”
趙雲瑾又不是無知婦孺,哪能真耽誤了他的正事呢。以往兩人不好的時候,自己頂天也就是不管不問的,但要說非指望他不好,也是從沒有過的。所以陳家來人的時候,她特地讓歡伯問清楚了,着實不着急,這才沒把睡得正香的叫起來。
“那行,那我先過去一趟。”衛骧坐在床沿緩了好一陣才慢慢站起來,順手拿過放在凳子上疊好的袍子,就能感覺手感與平時的不一樣,抖落開了,更是能聞見以前用慣了的暖香味兒。
自己在書房身邊伺候的多是小厮,再是用心不仔細的時候還是多。洗好的衣裳往櫃子裏一放就完事了,不像小瑾兒,每次要拿出來再穿的時候,總還要熨上一遍,衣服都是軟的,穿上舒服。
衛骧睡了一覺醒來,還是沒明白,昨兒還叫自己吃了好大一個閉門羹的人,怎麽就突然轉了性子了。可他不願多想,兩人之間好與不好的,這幾年反複過太多次,衛骧有些累了,說來不誇張,比叫自己守在黃沙漫天的邊關還累。
“不在家吃了飯再過去?”趙雲瑾能攔着他一次,卻不能事事都攔着他,尤其現在兩個人之間還是別別扭扭的,連一句熱乎話說出來都接不上,她就更清楚,這事急不得。
“不了,有些事趕早不趕晚。”營裏糧食本就不多,戶部又一直拖拉着,再不倒騰些陳糧粗糧過去,真到了要斷頓的時候,才是丢人現眼。
“那晚上早些回來。”趙雲瑾眼巴巴瞧着人往外走,到底沒再多說什麽。晚上到底回不回來,回哪兒她沒再多說。若是他不願意回自己這兒來,也怪不得人家。
陳景容正準備出門,就碰上匆匆趕來的衛骧。“喲,我還以為你今兒不來了呢。”下午自己叫管家去了一趟将軍府,沒成想人說這祖宗還在睡覺,得晚點才能來。
“少他馬廢話,這又是去哪兒啊,家裏這麽大還裝不下你了?”出了門衛骧說話便随便不少,在府裏那嬌嬌兒聽不慣自己這般粗野的語氣,衛骧便把在軍營裏學的那些痞氣改了大半。
“诶,我跟你說,別說當兄弟的不想着你啊,城西新開了間雲仙樓,那裏頭……”話不用他說完,衛骧就知道是個什麽地方,趕緊擺擺手把他後半句話給打斷了。陳景容這輩子沒什麽別的喜好,就只女人這一關,死活都過不了。
不過也怪不得他,若說衛骧長得俊,騎在馬上活脫脫就是一白袍小将,少年将軍,那陳景容便半點不辜負他的名字,獨得了個俏字。這厮從小就長得招人,小時候便沒少被家裏打扮,長大了之後更是靠着一張臉掉進了女人堆,溫香暖玉生來就是給他備的。
“少跟我胡沁,先把事辦了,你愛上哪兒上哪去。”衛骧懶得理他,也懶得跟他多說,幹脆就拉着人往陳府裏頭走。
“诶诶诶,去哪兒啊,我家多大點兒地啊能放下那麽多糧食。”陳景容哪擰得過衛骧啊,“去去去,這就帶衛大将軍您去。”陳景容找衛骧來,為的就是盡快把該換的東西給換了,衛骧缺口糧,自己缺能賣的精米,早換了衛骧早安心,自己早賺錢,大家都踏實。
存糧的倉庫在外城,衛骧領了三個家将和一個賬房過去點數,幾人天擦黑到的倉庫,等把數點清楚,天黑了都不止一會兒半會兒了。
“哎喲,我的衛将軍诶,總算是點清楚了,趕緊的別愣着了,吃飯去吧。”陳景容靠在衛骧身側餓得站都站不直,這誇張模樣惹得路過的下人都忍不住偷笑。偏生衛骧板得住,正正經經的給人道謝。他心裏清楚,自己每年這時節都得找他幫忙,這些糧食都是他提前給自己備下的。
陳景容看着跟自己一般大的衛骧,笑得無奈,只得拉着人趕緊去吃飯。自己這性子是死活沒法正經過日子,這人便是一板一眼的,明明是風華正茂的好時候,偏生給自己背上這麽沉的擔子,還半句怨言都沒有。可誰叫自己就是跟這人瞧對了眼,賺錢的生意哪兒都能做,可人這一輩子能真心實意瞧得上的人,卻是可遇不可求。
衛骧不肯跟人去雲仙樓,陳景容就只能陪着人先在外頭吃了飯,這才急匆匆往雲仙樓去了。衛骧知道他着急什麽,新開的那種地界,前幾日肯定是要給花魁開場點燈的,這燈籠誰能點着,那就是面子。陳景容雖風流了些,但也從不下賤。要不是這等花魁,他也不可能急成這樣。
所以衛骧也就陪着他随便吃了幾口,便放人走了。他今兒身上不舒坦,胃裏火燒火燎的什麽都吃不下,陳景容點的那一桌子葷腥更是叫他沒了胃口。
回到府裏之後衛骧習慣性就往書房去,玄陽張嘴想說正院夫人還在等,又沒敢開口。曲封是從邊關跟回來的,慣來對正院沒什麽好印象,這會兒更是半句多話都沒說。直到人都進了書房脫了鞋靴了,這才想起來臨出門前,趙雲瑾那句軟糯糯的話兒。原本想洗漱躺下的人,突然半晌沒動,只坐在椅上直發愣。
衛骧剛進門趙雲瑾就知道他回來了,等了半天也沒把人等來,就知道他肯定是去書房那頭了。“姑姑,歇下吧。”雖說心裏頭有準備,自己也跟自己說了好幾遍,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只要人還在就好,以後多的是時間。可一扭頭,還是忍不住眼淚就掉下來了。
“夫人莫着急,将軍許是還有軍務要處理,說不得晚點就回來了。”沈姑姑今兒一天瞧得分明,不管到底為了什麽,或是自家夫人是真想明白了,總之夫人肯定是想要籠回将軍的心了。
“嗯,姑姑說的我都懂。”趙雲瑾沒想把這點心思瞞着誰,“他不回來就不回來吧,這不還在一個府裏嗎。”趙雲瑾垂着眼眸沒叫人瞧見自己眼裏複雜的愁緒,她們不知道自己過過什麽樣的日子,現在衛骧還活着,自己哪兒還敢埋怨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看文不放假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eisuolail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九號怪味豆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