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喬登門
她的嘴角,上翹到一定程度,又緩慢的放了下來,如一汪平靜的清泉,再難以看透。
“蓮子去火,露珠你且拿去做了銀耳蓮子羹,給舅舅舅母送上一盅。”楊玉喬突然開口。
“是,小姐。”露珠臉上露出一個狐疑的表情,提了籮筐便恭敬的退出了房門。
楊玉喬這才轉身看向立在旁邊的婆子,淡淡道:“今日多虧了婆婆,這镯子權當謝禮。”
她說着,将白玉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了下來。
“大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啊,老婆子這是分內的事,不敢求賞賜。”守門婆子卻是惶恐的跪了下來。
眼神,卻有意無意的從楊玉喬的人中處劃過。
那裏,因為用力過大,不僅留下了一個月牙型的指甲印,還已經充了血。可想而知,該是怎麽的疼痛,那婆子卻哪裏還敢要什麽賞賜。
“婆婆盡管放心拿着,晚些時候,我還要你替我辦些事呢!”楊玉喬柔和了語氣,将镯子塞到了婆子的懷裏。
婆子戰戰兢兢的接了镯子,當面謝了,便從楊玉喬的房間裏面退了出來。
房間的窗戶開着,剛好對着院子裏的一池塘荷花。
楊玉喬撐着下巴,看着荷花,耳中全是大榕樹上的蟬鳴聲。
她,重生回了十三歲時,去蜀中給舅舅舅母過生辰的那一年!
就是這一年,她遇上了那個未來權傾朝野的大将軍。
突然「啪」的一聲脆響,楊玉喬雙手撐着窗戶臺立了起來。
她到舅舅舅母家第二天就中了暑,跟着運送禮物的車子因為車夫中暑,卻是第三天才到達。
而來的只有車夫和一個仆從,那車禮物卻是半路被山賊給截了去!
一想到這裏,楊玉喬卻是氣得嘟起了嘴。
上輩子因為禮物沒送到,她可沒少被舅母和舅母家的親戚挖苦,連帶着小弟也被舅母家的幾個孩子欺負。
“陰魂不散!”她忍不住氣得說了胡話,才說完她就後悔了。
擡着腳在房間來回轉了幾個圈,她卻是不甘心就這麽白白的把禮物讓給那山賊頭子。
她快速的鑽回了房間,換了一身松翠屏綠的薔薇暗紋廣袖流水裙,将頭上的珠釵耳環都摘了下來,只用一只簡單的玉簪固定住秀發,再配上翡翠綠的耳環,整個人立馬清雅了幾分。
出門喚了守門的丫鬟,奔向廚房,按着這個點,銀耳蓮子羹也已經炖得差不多。
此時,正值午後昏昏欲睡之際。
楊玉喬的舅母餘氏剛換了衣衫,去了首飾,正準備午睡一番,卻聽的守門的丫鬟來報:
“夫人,表小姐做了銀耳蓮子羹,說是送來給你嘗嘗鮮呢!”
“啊,什麽時候來不行,非得這個時候,真是不讓人安生。”餘氏打了一個哈欠,嘴上抱怨了幾句,卻還是讓貼身丫鬟幫着梳妝打扮。
這一番梳妝打扮下來,半個時辰便過去了。
楊玉喬在抄手的小回廊裏等得急了,面上卻是不顯,嘴角蕩漾着一抹笑,問守門的丫鬟:
“舅母可是好了,這銀耳蓮子羹放久了,怕是失了冰涼的口感!”
她心裏着急,卻是不催促,轉了個話題,迂回的詢問。
“表小姐,夫人才剛從床上起來,這梳洗要略微花些時間,你再等等。”丫鬟行了個福禮,語氣嬌俏帶着些高傲。
楊玉喬一聽,當即皺了眉頭。
“那不知舅舅何時下職,我親自送些過去,給他嘗嘗鮮也是好的。”楊玉喬抿了抿鮮潤的紅唇,笑着說。
丫鬟一聽,當即變了臉色。
“這種小事,哪裏就麻煩得了表小姐,奴婢這就進去幫你看看夫人好了沒有!”丫鬟恭敬的行了一禮,這才匆忙的推開門,閃身進去。
進得裏屋,卻見餘氏正躺在靠窗戶邊的碧玉涼席上小憩,丫鬟不敢大聲聲張,只得偷偷在貼身伺候的大丫鬟耳邊咬了耳朵。
大丫鬟一聽,也是當即沉了臉,附耳在守門丫鬟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才揮手讓她退了下去。
大丫鬟轉了身體,見夫人還恹恹的半眯着眼睛。
她整理了一下,這才腳步輕輕的靠了過去,在夫人的身旁半蹲了下來,緩緩地開口:
“聽守門的婆子說,表小姐摘蓮子的時候,中暑暈倒,這又急急的來送銀耳蓮子羹,可別出什麽事情。”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卻是為主憂愁。
“中暑?”餘氏一聽,立馬從塌子上坐起了身。
“一天到晚的就沒個消停,既然身子不舒服,你叫她回去躺着就行,送什麽銀耳蓮子羹,這蓮子不也是我家的,我還能差那口吃的!”餘氏表情不虞。
這小姑子一家從南方回到了京城,說是升遷,可幾個月過去了也沒有半點消息。
難道是皇上還芥蒂着楊家是從南王那裏投誠而來的?
當初她就不同意婆婆一家将小姑子嫁給南王的人,這如今南王一倒,也不知道聖上會不會遷怒他們周家。
這老爺三十大壽,她本就不想請楊家的人過來,偏生老爺嘴巴快,婆婆又是心疼自己女兒,外孫的,這才有了楊家大小姐攜少爺南下拜壽一事。
思緒轉了半天,卻見貼身大丫鬟還蹲着不動,餘氏沉下了臉來。
“怎的還不出去?”
大丫鬟紅裳身子一頓,雙眼略一回轉,這才低低說道:“表小姐特意送來,如推若辭,老爺知道了怕是不好。”
話一說完,紅裳的頭低得更低了,畢竟她說的這些話,怎麽都有些吃裏扒外的嫌疑,可是有些事,她卻不能不替夫人看着。
果然,紅裳的話一說完,餘氏便惱怒了,她盯着塌前低垂的頭顱,恨不得狠狠地上去戳兩下。
“你啊,怎生的就這麽為別人着想。”餘氏終究是忍不住拿削蔥般的手指戳上了紅裳的額頭。
“扶我起來,補妝吧!”她嘆了一口氣,将手搭在紅裳伸過來的手上,在另一個丫鬟的扶持下,優雅的走向了梳妝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