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是從林風眠的手機中發出來的。林風眠接完電話之後,臉就白得像紙一樣的慘白。他匆忙下床去找衣服穿上。
喬梓萱也被他這一系列的舉動給吓得怔住了。
“跳跳心髒病複發進了醫院。”他已經将褲子穿上,又将襯衫的下擺系進了腰裏。
“我也去。”她急急忙忙地說了一句,找出一件洋裝來穿上。
兩個人趕到醫院。
兒童福利院的院長與幾位護工正守在手術室的門口,一見到他,便淚漣漣地對他說,跳跳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發現喘不過氣來,還說自己的胸口很痛,他們馬上叫了一輛救護車将她送了進來。
一行人坐在手術室外面的長條椅子上等着手術的結束。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喬梓萱看到坐着的林風眠露出一種她從未見這的痛苦神色,那兩片薄薄的嘴唇也緊緊地抿着。
手術終于結束了,率先出來的是醫生。
林風眠趕緊詢問醫生的病情。醫生卻一個勁地搖了搖頭,他說跳跳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可是所餘下的日子并不多了,如果病情得到控制,少者三個月,多者一年可活。
喬梓萱看到林風眠待醫生走了之後,突然間哀嚎了一聲,兩行悲傷的淚從他的眼眶裏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雖然兩人在兩個小時候之前還在發生争執。但是面對着痛苦捶牆的林風眠,她也悲痛地走過去拉拉他的衣服下擺。
跳跳的臉白得比醫院的牆壁還要白,一動不動地躺在滾動病床上被推出來了,小小的臉上就猶如冰雕,呼吸輕微得幾乎聽不到,口中插着氧氣,小小的手背上吊着鹽水。那個樣子令人見了忍不住要辛酸落淚。
林風眠一把推開她,徑直往跳跳的身畔偎去,摸着她另一只冰冷的小手,又去摸她的小小的額頭,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沒有了。
醫院的病房裏彌漫着一股令人膽寒的酒精味,跳跳始終沒有醒過來,醫生說她剛剛度過危險期。幾位福利院的護工主動提出要陪着跳跳,而林風眠卻不肯,執拗地留下來。喬梓萱清了清嗓子,提出自己也留下來陪着跳跳。他卻讓她回家。
看着他眼底難掩着那一絲憎惡感,好像跳跳的事全都因她所為。被他不硬不軟的話嗆了幾句,她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是看到他專注地守護在跳跳的身邊,好像跳跳就是他自己的女兒一樣。喬梓萱在這種深深的失落感之中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身心已經非常地疲憊,今天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太多,令人招架不住。她和衣躺在床上,眼前卻像是放影機一般閃現着一幕幕的鏡頭。差不多快到天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開門進來的聲音又出其不意地将她驚醒。她看到林風眠帶着一夜未眠的憔悴走了進來,她剛想開口說話,他卻将外套脫掉,躺在了床上,連話也不願意與她多說一句。她看着他熟睡的臉龐,眼睑底下那隐約出現的青色,以及下巴上爬滿了剛剛生長出來的胡茬,她不無心疼地将被子蓋到了他的身上,他躬起身子像個孩子一樣蜷縮着睡得沉沉的。看到他這樣的疲倦,昨天晚上與他争執的事情也丢到了腦後,她握着他的手與他一起沉入了夢鄉。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有幾束強烈的陽光照耀在她的臉上,使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的。身邊的枕頭被子空空如也,不知何時他已經出去了。
她撐起半截身子,看到床尾的梳妝臺上放着一個托盤,上面是一盤三明治與牛奶。她赫然地想起來,跳下床,連鞋子也來不及穿上,便跑到門旁。果然門又被鎖上了。他真是說到做到,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不會忘記昨天晚上說過的話。
她敲了幾下門,鐘點工阿香跑過來。
“先生呢?”
阿香隔着門對她說,風眠一大早就出門了,臨走前吩咐她今天要好好看着梓萱。
她氣得咬了一咬牙,随即走入浴室梳洗,昨天晚上匆匆忙忙地出去又回來,連臉上的妝都沒有卸。她往自己的臉上抹了洗面奶,草草地洗漱了一把。這時她似乎聽到外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拿了一塊幹毛巾擦了擦臉,走到窗臺去看。這一看之下駭了一跳,原來周澈南正站在她家的門口拚命地又敲又喊的。她忙閃身躲到窗簾後面去,絕不能讓他看到她今天這副樣子。
阿香走出來跟他說了幾句話,大意是梓萱不在家之類的。她一聽就知道林風眠今天一早已經跟阿香囑咐過了。
周澈南一定是因為打不通她的電話,才找到家裏來的。
這個男人真是純情得可愛。
過了一會兒周澈南也走了。偌大的別墅再次陷落到沉寂當中。她吃了幾口已經冰冷的三明治,一點胃口也沒有,便悻悻地放下了,只是将已經涼透的牛奶喝了個精光。
在房間裏呆了一天,心裏又牽挂着跳跳的病,好不容易将林風眠盼了回來。
“帶我去見跳跳。”一見到他走進來,她便迫不及待地說。
林風眠慘然地笑了一下。
“怎麽了?跳跳還沒有醒嗎?”她急着叫道。“那家醫院是不是不夠好?沒關系,我可以将跳跳轉到治療我爸的那家醫院,如果不行的話我可以高薪聘請國外最好的心髒大夫請他治療跳跳的。”沒等他開口,她一疊連聲地喊起來。
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将慘笑的嘴角閉緊了。
“你不試一下怎麽知道有沒有用呢?”她心急火燎地喊道。
“我已經夠煩的了,你能不能安靜一點?”他解開脖子上的領帶,斜起眼橫了她一眼。
“可是跳跳她……”她忍不住又說到。
“跳跳已經醒了。”他嗓子嘎啞地說道。
“那麽帶我去看看她好嗎?”她用哀求的口吻說道。
他再一次心軟了。盡管跳跳的生活因她與喬嘯行所引起,如果不發生這麽多事,跳跳的病情也不會惡化得這樣快。不過心裏盡管對她有諸多的埋怨,但還是把她帶到了醫院裏。
跳跳已經取下了氧氣罩,并且可以開始進食流質的食物。只是精神還有點委靡不振,明亮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如果說跳跳以往是一個略有病态的小孩子那麽現在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病號了。
“喬姐姐。”俨然她還認得梓萱。
梓萱的手上抱着一只醜醜的木偶娃娃,娃娃跟跳跳一樣剪着童花頭,眼睛很黑很深,只是臉上多了幾個小麻子。
“跳跳,姐姐帶了娃娃給你。”她将那只娃娃在跳跳的眼前晃了一晃。
然而跳跳兩眼注視着娃娃,嘴裏卻念着:“芭比,芭比。”
林風眠接口道:“跳跳是不是想念哥哥以前送給你的芭比娃娃?”
跳跳原本想重重地點一點頭,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在枕頭上微微地移動一下小腦袋。
“跳跳,你不覺的喬姐姐今天帶來的娃娃像跳跳嗎?不過跳跳要比娃娃漂亮可愛多了。姐姐給跳跳說個故事好不好?”
見跳跳點了點頭,她便絮絮地說下去:“這個娃娃雖然叫醜娃娃,一生下來就沒有父母,可是她生下來就擁有許許多多朋友,還有關心她的人。醜娃娃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唱歌給別的不肯睡覺的小朋友聽,因此醜娃娃是很受歡迎的。那麽跳跳,讓醜娃娃每天都陪着跳跳睡覺好不好?”
跳跳又扭動了一下小身子,蒼白的小手指戳戳娃娃圓潤的小嘴:“醜娃娃也會每天晚上講故事給跳跳聽嗎?”
“當然。”喬梓萱硬着頭皮講下去,将娃娃放到跳跳的床頭,“如果跳跳難受的話就按一下醜娃娃的手指,那麽醜娃娃就會哇哇大哭了。”
她把跳跳的小手放到娃娃的手指用力地捏了一下,那個醜娃娃便哇啦哇啦地哭起來。
“如果高興的話就這樣……”她又拍拍醜娃娃的臉頰,娃娃便哈哈大笑起來。
跳跳看着她做的一切,似乎對眼前這個娃娃發生了莫大的興趣,暫時忘記了打吊針與吃藥的痛苦,用小手去摸摸娃娃的臉說道:“姐姐,我好喜歡這個娃娃。”
“那麽以後護士姐姐喂跳跳吃藥的話,跳跳要乖乖地吃,不許耍小脾氣。”她說完,還一本正經地伸出小指頭勾住跳跳的手,“拉勾不許賴哦。”
跳跳望着梓萱,蒼白的小臉上那泛了紫色的嘴唇蠕了一蠕,盡管可能說話都很費勁了,可是卻是高高興興的。
林風眠看着她們兩人笑成一團,萬千般滋味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