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镯子
唱晚不知道怎麽回話,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腕,被他手掌緊緊圈住的觸覺經久不散,他的手很大,掌心溫暖幹燥,安全感很足。
四目相對,唱晚直直的撞進他的眼裏,男人瞳仁顏色很淺,慣常淡漠的眉眼此刻含着幾分笑意。
她不敢多看,怕在這寂寂無音的黑夜裏暴露自己過高的心跳聲,長睫微斂,墨綠的眼睛轉了轉,小鹿般靈動。
唱晚盯着他堅毅的下巴,很輕地點了點頭。
醫院人不多,急診室零零散散的站着幾個人,周驚寒問她要身份證,接過時視線在上面随意掃過。
挂完號後,他把身份證還給她,似是随口問道:“你是雲安人?”
唱晚眼睛眨了眨,輕輕嗯了聲。
“這樣啊。”他随意應了聲,拿着挂號單看了眼,“走吧,在三樓。”
電梯裏沒人,周驚寒按了樓層,眼見着電梯門要關了,外邊突然出現幾個人推着一張病床急匆匆的跑過來,他眼疾手快地擋住了門。
幾人小心翼翼的将病床推進來,周驚寒站的位置比較靠前,他下意識的把手往後伸去,想拉着唱晚後退幾步。
卻沒想到這次拉到的不是她的手腕,而是她的手。
觸之溫涼滑膩,柔若無骨,他垂眸看了眼,她的手落在他掌心,小小的一只,手指細長白嫩,很軟。
周驚寒順勢拉住她往裏走了點,給其他幾個人留出足夠的空間,一個家屬模樣的人朝他禮貌的道謝。
唱晚被吓到,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往外抽了抽,周驚寒立刻松開,重新抓住她的手腕。
“抱歉。”
她心髒跳得越加厲害,故作鎮定地搖搖頭,“沒關系。”
周驚寒感覺到掌下細細的腕子正在微微發抖,唇角不自覺地向上勾起。
到了三樓,電梯門開了,男人的手臂強勁有力,拽着她往前走,唱晚聽見他和其他人很輕地說借過,禮貌又客氣,聲音低沉悅耳。
三樓只有一個值班醫生,護士臺站着幾個正在說話的護士,周驚寒把挂號單遞給其中一個,拉着她到走廊長椅上坐着,等着醫生叫號。
兩人一站一坐,唱晚依舊垂着頭不說話,周驚寒靠在牆上,盯着她垂至腰際的長發,突然問道:“你高中是在雲安實驗中學讀的嗎?”
唱晚手指摳着長椅,很輕地嗯了一聲。
周驚寒斂睫沉思,剛想開口,卻聽見叫號。
他領着唱晚往醫生辦公室走去,裏面坐了個花白胡子的男醫生,帶着副眼鏡,花甲之年看上去依舊精力充沛。
周驚寒簡單的說了下情況,醫生聽完推了推眼鏡,從抽屜裏拿了個手電筒出來,扣着她的頭打開手電筒仔細照了照傷口。
周驚寒站在一邊看着,她的眼珠在光線的照射下顯得極為清透,像兩顆漂亮的綠寶石。
額頭因為剛剛在酒吧冰敷過,現在倒沒有腫的更大,不過被周圍白嫩的肌膚一襯托,看着依舊觸目驚心。
醫生關了手電筒,問唱晚:“頭暈不暈?惡心嗎?”
唱晚搖頭。
醫生打開電腦開單,“拍個片子吧,看着挺嚴重,不知道有沒有骨折。”
周驚寒接過單子,拉着她到門口的椅子上坐下,“在這乖乖等我。”
等他走出幾步,周圍就只剩她一個人了,醫院的長廊幽靜冰冷,唱晚有些不安地看向他的背影。
男人個頭極高,一身黑衣,行走間潇灑恣意,氣質極好。
她忽然想到他剛剛對她說的那句話,慌亂的思緒漸漸平穩下來。
交完費,周驚寒折返回來,拉着她站起來,帶她去拍片子。
CT室門口除了醫護人員,就只有她和周驚寒兩個人。
唱晚下意識的擡頭看向他,男人下颌線流暢利落,骨相立體深邃,周驚寒輕笑,聲音又低又磁。
“別怕,我在這裏等你。”
–
進了CT室,裏面只有一個護士,聽見動靜,回頭看了她一眼,“拍片子身上不能有任何金屬,口罩上有金屬條,麻煩你把口罩摘了。”
唱晚微怔,連忙道歉,手忙腳亂地摘了口罩。
明晰光線之下,露出一張極其漂亮的臉,烏發綠眸,唇不點而朱,五官線條無一處不精致,肌膚白到發光。
護士看着她的臉愣了一會,指了指垃圾簍,“口罩扔那就行。”
漂亮的少女緊張地咬了咬唇,聽話的扔掉了口罩,茫然無措的模樣極為惹人憐愛。
她右手上還戴了個銀手镯,雖然拍的部位的頭顱,但以防萬一還是摘了下來。
素圈銀镯上挂了兩個小鈴铛,摘下來晃動間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護士說:“給我吧,我幫你轉交給外面那個男人。”
“謝謝。”
護士走出CT室,将手裏的镯子遞給周驚寒,“你女朋友的。”
周驚寒聞言,略頓了一下,随後接過,懶得開口解釋,“謝謝。”
極簡的素圈銀镯,兩邊各用紅線纏了小半截,綴了兩個小鈴铛,內圈用手工刻了三個字:周唱晚。
周驚寒握着那只小巧的手镯,上面似乎還殘存着女兒家溫軟的氣息。
目光停在那三個字上,幾乎是在看到的一瞬間,他就認出來了,這是他外公親手刻的字。
–
CT檢查很快就結束了,唱晚出來的動作很輕,微垂着頭。
周驚寒比她高很多,在他的視角裏只能看見少女微微抖動的睫毛,濃密似鴉羽。
手镯被他勾在食指上,輕輕搖晃着。
叮鈴——
叮鈴——
這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與六年前的那個夜晚,緩緩重疊。
唱晚朝他伸出手,音色輕軟:“謝謝你幫我拿東西。”
周驚寒站着不動,完全沒有把镯子還給她的意思。
唱晚不解擡頭。
男人眼眸幽深的注視着她,神情晦暗難辨。
比起六年前,似乎瘦了很多,臉上稚氣的嬰兒肥褪了個幹淨,五官長開了些,更加精致出挑,只是氣色不好,整個人蒼白羸弱。
“好像長高了點。”
唱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讷讷的問:“….什麽?”
周驚寒站得筆直,伸出手掌在自己胸口比了個高度,“我記得頭一回見你的時候,你個子才到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