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繼子媳婦四
從小養尊處優的湯氏很少經歷這樣的疼痛, 這會兒痛得呼吸都難,還是強撐着道:“你管不了,都看不清賬。”
“那是我的事。”高玲珑冷笑一聲:“不願意, 那你就痛着吧。到時候你渾身的肉從傷口開始爛, 直到爛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聽着就讓人害怕。
湯氏不覺得這女人能夠拿到什麽高明的毒粉,但也怕萬一,反正只是管家而已,都沒幾個人看得起姜月娘,給她了也管不住。
“我給你送來。”湯氏催促道:“解藥!”
“你那張嘴……跟別人不同嗎?”高玲珑滿臉譏諷:“只一句話就讓我給解藥, 做你的春秋大夢。反正你暫時也不會死, 先将賬本送來吧,對了,順便讓府裏的三位管事來見我。”
湯氏氣憤不已,她哪知道不過是心血來潮過來一趟就會吃這麽大的虧,看江月娘不肯給解藥,幹脆轉身就走。天底下那麽多的高明大夫,她就不信找不出解藥來。
當日, 正院來了不少大夫,都拿不準她中的到底是哪種毒。但那傷口确實又紅又腫, 洗過重新包紮還是不見絲毫好轉。
湯氏到底還是在乎自己的小命,看過七八個大夫後, 就讓三位管事帶着賬本來了。
這幾個管事一人管廚房, 一人管外院, 一人管內院。府裏所有的事情都得交給他們去辦。
高玲珑也不看賬本, 道:“從今日起, 讓母親吃灰灰菜和馬蘭頭,苦麻菜也行。外頭賣的不行, 得讓人去郊外挖。”
三位管事有兩人姓陳,其實是堂兄弟,管着廚房的是小陳管事,他們來之前已經得了夫人的吩咐,反正不能太老實,最好是為難一下姜月娘讓她知難而退。
沒想到姜月娘管家之後第一個吩咐竟然是讓夫人吃菜,還是野菜。陳管事管着外院,算是府裏的大管事,其餘兩位都歸他管,聽到這話,他皺眉,出聲道:“少夫人這是何意?夫人她可是當家主母……”
“我是為了母親好,她身上有傷呢。”高玲珑輕哼一聲:“身為主子,豈能被下人轄制?你,今天就帶着妻兒滾出去,我這不用你。”
陳管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府裏沒有人把姜月娘當一回事,更何況他還是主子底下第一人,以前姜月娘看見他那是有好多客氣有多客氣,如今一朝翻身就翻了臉……說難聽點,這家姜月娘能當幾天都不好說,說不準哪天就被攆出去了。
他一拱手,臉色沉沉道:“少夫人,我在府裏兢兢業業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明不白就要将我趕出去,怕是不能服衆,也會讓衆人寒心。”
高玲珑擡手就将桌上的茶壺茶杯全部拂落在地。
碎片和茶水濺了一地,三人都不由得往後退了退。高玲珑冷笑一聲:“我發現府裏的下人腦子都不清楚,張奶娘也是這種說法。話說你們做工可不是白幹,幹得好本就是分內之事,怎麽還成了功勞了?至于我要趕你走……我是主子,趕一個下人離開要什麽理由?吩咐你做事你不聽話算不算理由?”
她揚聲吩咐:“周大娘,麻煩你将他趕出去。”
周婆子腦子簡單,雖然顧忌着男女有別,卻還是沖過來作勢要拖人離開。
陳管事沒想到她是真敢,跟一個粗使婆子拉拉扯扯也太難看,當即一拂袖:“我自己走。”
“挺桀骜啊。”高玲珑涼涼道:“我記得府裏有一位姚管事,周大娘,你去告訴他,讓他盯着陳管事一家人搬東西,就按每月一兩銀子的工錢算,多了的東西全部給我截留下來!”
已經走到門口的陳管事聞言怒火沖天,心頭卻有些沉。他來之前,府裏的大管事是那個姓姚的,他陪着夫人嫁過來之後開始管家,姚管事被擠兌到了犄角旮旯……也就是說,兩人是死對頭。
他今年都已經五十歲,管家十幾年,私底下得了不少好處,足以讓兒孫什麽也不幹也能安逸地過上一生。好處拿多了,他偶爾也會心虛,被姜月娘出手攆是他沒想到的。但他也沒想糾纏,與其繼續待下去說不準哪天被主子查到身上,還不如趁此機會離開。在主子的眼裏,他是受了委屈的,也許還能拿到一些賠償。
結果姜月娘卻讓姓姚的盯着他的行李,那個混賬定然會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認為自己能逃過姚管事的眼睛……到時晚節不保不說,還要被主子教訓。
實在是此事突然,好多東西他都沒有妥善安置,在丢下那些東西離開和再找機會帶着那些東西一起離開之間,他選擇了後者,當機立斷轉身服軟:“少夫人,小的确實有錯,既然夫人将管家之權交給您,那小的就該聽您的,您盡管吩咐,小的一定盡力。”
邊上兩人以為要鬧翻,見狀又縮了回去。
陳管事眼神一轉:“少夫人,夫人乃是柳府的當家主母,不應該吃素,您如此做,是否有緣由?”
“母親身子不适,吃野菜有助于傷口恢複。”高玲珑垂下眼眸,過去幾年中,姜月娘吃穿用度上沒少被苛待,本應該屬于少夫人的用度被人截留了,如果不是陳管事示意,底下的人沒這麽大的膽子。這人……她本也沒想輕輕放過。
這麽說吧,凡事都是上行下效。陳管事對姜月娘不以為然,底下的人才會有樣學樣。
不走才好呢。
“去辦吧。對了,我身子弱,小公子也挺弱的,去和安堂請個大夫來給我們診治。”高玲珑又強調:“要最好的大夫。”
陳管事心裏罵了一句,也不怕折壽。嘴上卻答應得利落,很快就去辦了。
于是,傍晚時,湯氏看着自己面前幾盤綠油油,聞着就是一股草的酸苦味,這哪裏吃得下去?
她一拍桌子:“這什麽玩意兒,全部拿走!”
高玲珑緩步進門:“母親,別發脾氣呀,這是兒媳特意為您準備的好東西。都說良藥苦口,別覺得這些東西難吃,可花費了不少銀子和心思才找來的。”她瞄了一眼傷口,問:“是不是癢?吃了這頓飯,平時別喝油茶,別吃點心,應該能有好轉。”
反正,但凡吃了油鹽,就別想好!
湯氏氣得胸口起伏,嘲諷道:“你這麽辛苦,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
“那倒不用,曾經母親對我也挺用心的。兒媳這是感謝您的疼愛呢。”高玲珑笑吟吟:“母親記得忌口呦!”
這些年,湯氏很少吃癟,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得杯盤碗碟都快飛了:“我要解藥。”
高玲珑用下巴指了一下桌上的菜:“那些就是啊!”她振振有詞:“我可吃了六年的馊飯冷飯,這些東西好歹是新鮮的。母親別不知足。”
話說到這種份上,湯氏哪裏不明白她是在報複自己?
“你膽子不小嘛!”
高玲珑颔首:“我沒見過世面,那話怎麽說的,小人得志,說的就是我這種人。母親,我不打擾你用飯了,好好享受。”走了兩步又回頭:“母親,別再為難我們母子,否則,下一次你可能就真的要吃馊飯才能治好身上的傷了。”
随着她離開,身後的屋中一陣嘩啦啦瓷器碎裂的聲音。
柳壁站在不遠處,面色複雜:“你故意針對母親?”
高玲珑不看他:“我要是你娘,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什麽母親,她也配?”
湯氏的兒子比柳壁小幾個月,也就是說,原配柳夫人有孕時,湯氏就有了身孕。哪個原配遇上這種事不覺得糟心?
說不準柳壁他娘還是被這個女人害死的。
柳壁惱羞成怒:“關你屁事!你一個鄉下女人,什麽都不懂!”
“我是不懂,只知道被人欺負了要讨回來。”高玲珑擡步就走:“雲寶不太喜歡你。因為每次要與你見面,張奶娘會提前一頓餓着他,目的是讓雲寶好好陪你吃飯。所以,這兩天你盡量別回來影響我們母子的胃口。”
柳壁:“……”
他不相信,擡步就往偏院去。
張奶娘自然是矢口否認,可柳壁也不是傻子,今早上他看了孩子吃早飯,那是狗吃一半,孩子吃一半,邊吃邊玩,當時還忍不住呵斥了兩句。回頭想來,多半讓姜月娘說對了。
柳壁心裏煩躁,想回院子吧,又不想面對刻薄的姜月娘,這女人如今是什麽也不顧了,說話特別噎人。幹脆不回,就在園子裏走動。
沒多久,他看見了路旁一身淺紫色衣衫的年輕女子,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過去的幾年中,姜月娘母子好像是府裏的隐形人,幾乎不到園子裏轉悠。高玲珑吃過飯,帶着雲寶出了院子,美名其曰去遛狗。
雲寶怕見生人,但為了讓小黃高興,他願意出去走走。母子倆還沒走幾步呢,就看見了藏在暗處偷窺弟媳婦的柳壁。
與此同時,那邊賞花的孫蘭芳也發現了他,福身道:“大哥。”
柳壁颔首:“你一個人,二弟呢?”
孫蘭芳黯然神傷:“夫君還沒回來呢。”
比起從小就沒娘要在後娘桌底下讨生活的柳壁,他弟弟柳城就過得逍遙無比。成親之前就已經禍害了十多個丫鬟,這還不算外面的。哪怕成親時娶到了城裏公認的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也還是沒能讓他收心,得空就處處留情,除了妻子還有三位妾氏,這還不止,就柳壁知道的,養着的外室都有倆。
柳壁揮退了伺候的人,上前幾步,正欲開口,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掌聲。
高玲珑合掌笑道:“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