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生女的媳婦二十
李啓根從昨天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沒歇過, 最多就是靠着牆打了幾個盹兒,還在慶幸自己不是女人不用洗碗,結果就來這一下, 他瞪大了眼:“我是大梅的爹。”
喜春在這個酒樓中, 算不上一二三管事,至少也算是老四,他們不在時,就得聽他的。安排個把人去洗碗,那就是一句話的事。他笑了笑:“知道啊, 剛才我聽見了的。”
不是大梅爹, 還不用去洗呢。一看就粗手笨腳不會幹細致活兒,別把碗摔了才好。想到此,他補充道:“酒樓裏的碗筷比不上城裏酒樓用的,不算多精致。但也都是銀子買的,你這樣子……本來我們酒樓不要人,昨天你再三懇求,我那大伯才留下你, 現在就洗碗那裏缺人,你就說幹不幹吧?”
李啓根咬緊了後槽牙:“幹!”
喜春并不意外他這樣的回答, 自從對大梅上了心。他就特意打聽過關于她的事,知道李家如今正缺銀子, 聽說他爹還準備再生一個孩子, 那就更缺了。不可能不幹。當即點點頭:“那就去洗碗, 動作快些, 中午的時候就要用來上菜了。記着, 洗壞了是要賠的,小心一點。”
賠?
李啓根驚訝道:“可我聽說喜歡十個以上才要賠?”
喜春張口就道:“那是以前的規矩。”
語罷, 他慢悠悠進了廚房。
李啓根恨恨跺腳,哪裏看不出來問題出在女兒身上?若不是家裏急需銀子,年都不好過,他真的掉頭就走了。既然走不了,那就只得想法子改變現狀。真要是跑去洗碗,要被別人笑死。
他悄悄從後門溜了,朝着別人口中的豆腐坊而去。由于他跑得快,沒多久就攆上了正在路旁買早飯吃的姐妹倆。
她們買的是肉餅,四文錢一個。用的是細面揉的,裏面是肥瘦相間的肉。從攤子旁邊路過都能讓人口舌生津,特別的香。不過,這價錢确實貴,要知道一碗加肉的面也才賣四文。
相較之下,多半的人都會買面吃,畢竟,有肉有面有湯,比這餅子劃算多了。反正,李啓根長到這麽大,也就吃過兩次餅子,還都是幫別人幹活時得的謝禮。去年買過,特意給梅花帶的。
李啓根累了一宿,酒樓中還沒給夥計放早飯。他只偷喝了一點客人剩下來的湯,此時饑腸辘辘。他咽了咽口水,道:“大梅。”
大梅和三妹就裝作不認識他,聽到這喚聲,大梅不得不回頭:“爹,有事?”
李啓根看了一眼攤子:“吃餅呢?”
大梅假裝沒看見他渴望的眼神,道:“娘想吃餅子,幹脆一人買一個,回去就着豆漿,就當是早飯了。”
李啓根暗自咋舌,母女六個,買餅子都得二十多文,這也太奢侈了。不過想到大梅剛從酒樓得了四兩銀子,又覺得還好。
“我看你和那個喜春好像挺熟悉。”
大梅搖頭:“我經常過來送豆腐,基本都是他接,就這點關系。”
李啓根一臉不信,直截了當地道:“你幫我說說情,讓他分我一個輕省的活計。”
“說不了。”大梅心裏這一瞬間特別難受,堵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難。說難聽點,一個未嫁的大姑娘跑去求一個男人辦事,這算什麽?
都說有付出才有收獲,兩人非親非故,人家憑什麽幫她?
在父親心裏,姑娘家的臉面就是這樣用的嗎?
今兒她厚着臉皮開口求了,回頭喜春上門提親,她還怎麽拒絕?如果喜春性子厚道,拒就拒了,要是遇上那胡攪蠻纏的無賴,回頭說兩人之間不清白……有着幫她爹安排輕省活計的事情在先,誰會相信她真的清白無辜?
大梅早已對李家人失望,此刻更是連話都不想跟他說。剛好餅子好了,她拎了就走。
李啓根追了兩步:“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你連這點小事都不幫,有拿我當你爹嗎?”
大梅頭也不回:“當初你主動斷絕了關系,不要我們姐妹幾個。既然都不要了,又來找我做甚?對了,聽說梅花嬸子又有了身孕,恭喜!”
“那是你弟弟。”李啓根揚聲喊。
姐妹倆都不願意與他多說,拿着餅子拔腿就跑,像是身後有猛獸。
李啓根氣急敗壞,想要追上去,又怕離開太久,再被喜春給抓住。只得壓着怒火回去幹活。
酒樓從昨天早上到現在一直就沒有歇過,夥計們都累得不輕,廚房裏三個大盆子裏裝滿了碗筷,這會兒只有值夜的人,髒了的碗筷動都沒人動。天特別冷,盆裏裝的是冷水,碰一下就像是摸着了冰窟窿似的。
李啓根被凍得呲牙咧嘴,且這碗筷收得特別幹淨,一點殘羹剩飯都無,他想打牙祭都不行,越幹火氣越大。眼看天越來越亮,洗碗的人來了,卻被喜春安排到了別處,這哪裏還能忍?
他丢下碗筷,領了早飯,擡步就走。
不幹了。
太特麽欺負人了!
還沒走到大門,又被喜春攔住。倒不是喜春一直盯着他。而是他熬了一夜也要回家睡覺,沒瞅見人便罷了,人自己撞上來的,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給心上人出氣的機會。
“你這是要去哪?還沒下工呢,誰讓你走的?”
李啓根方才起身就走只是一時沖動,也想着回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不幹了,要是真的不能丢了這門活計,就回來解釋說自己剛來,不知道該什麽時候下工,這才回了家。但凡講理的人,看在他熬了一日一夜的份上,也不應該揪着不放。結果冤家路窄,看這架勢,應該是走不了了。
“我太累了,頭也痛,幹不動了。還有,那水也太冷了……”
喜春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之前你女兒她們洗衣洗碗都是熱水?我看大梅手上還有往年凍瘡留下來的傷疤,你要說她們是熱水洗的,我也不能信吶。她們小姑娘都能幹的活,你不行?”他搖搖頭:“跟姑娘家都不能比,那你不是廢物麽?”
李啓根是家中獨子,沒成親之前,他也是爹娘疼愛着長大的孩子。成親後因為女兒沒少被人笑話,對于別人的奚落嘲諷尤其敏感,忍不住脫口道:“既然嫌我不行,我不幹了就是。”
喜春搖搖頭:“昨天你來的時候可是說一定會幹到年後,還說想要長期留下……”
來之前是這麽想的,哪怕家裏的活兒多,可迫切地需要現銀,想着他在這裏幹活,有一份穩定的工錢。最忙的時候請假幾天回去幫忙。
李啓根一想到自己閨女不幫親爹,反而還拖後腿。就滿心不高興,幹脆擡步就走。
喜春在他身後:“你不幹我們可請別人了啊。”
*
李啓根回到家裏,只覺得渾身疲憊,一進門剛好撞上抱着孩子出門轉悠的郭氏。
沒法子,梅花有了身孕,帶孩子力不從心,她就得幫忙。看見兒子回來,她滿臉興奮:“啓根,昨天我和梅花回來的時候,順便去了醫館。那個大夫說,梅花是雙胎。”
本來垂頭喪氣李啓根詫異擡頭:“真的?”
郭氏已經看見了兒子情緒不對,好奇問:“怎麽了,不順利?”
李啓根一下子坐在了屋檐下,埋着頭将事情說了。
郭氏氣沖沖地道:“大梅真的這樣對你?”
話不能這麽說。
其實李啓根回來路上想了許多,看出來是喜春自己要為難他的,這是在給大梅讨公道呢。他嘆口氣:“不去了吧,有那個小子在,我讨不了好。”
郭氏啞然,家裏确實需要錢,可也不能讓人這般欺負,咬牙道:“我去找那個東家!”
“別鬧了,那個是東家侄子,為人還算公正,夥計被欺負了都可以去找他幫忙。”只是針對李啓根一人而已,告不過的。他揪着頭發,回想當初将母女幾人掃地出門,好像确實太過分了些。
稍晚一些的時候,母女幾人從鎮上回來了,過年嘛,她們帶了一車年貨。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并不是租的車,而是由何蔥花自己趕着回來的。
這可不得了,當下的牛可是金貴的物件,死了都不能吃肉,一般人家可買不起。
好多人都圍過來看熱鬧,又有人問高玲珑花了多少銀子置辦,她随口說了十兩。
“真舍得啊!你們家又不耕地。”
高玲珑笑了笑:“誰想要耕地,可以割草來租。”
衆人聞言大喜。
那麽金貴的物件,再想要用都不好意思開口跟人借。用草來租……又不是要錢,地裏的草随便割,只要勤快,就能用上牛。
要知道,村裏除了少數的幾戶人家,大部分人都是人來耕地的。
一群人正圍着說得熱鬧,又有生人來了,是個光頭,有戒疤,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衆人看在眼裏,又不好上前打招呼。說不準是來化緣的,不是他們不敬神佛,而是家裏拿得出手的東西不多,自己都舍不得吃。
那和尚直接到了李家門外,揚聲道:“呀,雙生子女,有福之家啊。”
郭氏也站在籬笆牆外,偷瞄着斜對面的牛車,心裏很不高興母女幾個得衆人吹捧。聽到這話,下意識想到了梅花的雙胎,聽這大和尚的意思,梅花是龍鳳胎?
哎呀呀,這可是大好事。
饒是家裏不富裕,郭氏也去拿了幾個雞蛋出來送給大和尚。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看牛了,跑去恭喜李家,都圍着梅花看她的肚子。
郭氏與有榮焉,興高采烈地給蒸了一大碗蛋羹,催促梅花,“快點吃,你一人吃三人補,可得好好養着。”
梅花一臉羞澀:“娘,孩子沒落地,做不得準的。”
“別什麽說。”郭氏眉開眼笑:“上人說的話,不會有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