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樹春六
“那位美人長得啊,可真是天仙下凡……”
“嗨——說得更個你見過一樣。”
“我雖然沒見過,但你們想想,枋湖兩畔,那麽多如花似玉的姑娘,沒見得哪個被趙澤娶了啊,這個美人啊,肯定是世間少有。”
“我前頭的兄弟跟我說,趙公子為了那美人,號稱清高的讀書人,還不是派手下去做商,賺銀子,買良馬,美宅,各處的莊子不勝其數。四處求醫,五湖四海醫術上佳的醫師都被他尋過。”
“真有那麽癡情?”
“可不是嘛……年年上普陀山燒香拜佛,以前他可不信這些,做了個什麽文章,說什麽沒有神佛那些東西,我粗人不懂,不過那時候那些才子們為了抄這篇文章,王城紙都賣貴了三成。現在啊,有了心上人,可惜命不好,還不是信了佛。啧啧……”
……
我越聽眉頭皺得越深,心中想着,聽這些莽漢閑人碎嘴,傳言如何添油加醋,我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信佛,越聽越假,不過是惹得一肚惱火。
起身上樓,店家喊住了我。
“唉!公子。”
“何事?”
店家胖墩墩地身體跑上來,擦擦額上汗,小眼睛苦惱地眯着。“公子,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了。”
“怎麽了?”
他鞠了躬,道:“您先頭住店,吩咐要随時備好熱水。可今日官方封道了,恰好攔住了去運柴火的幫工。現頭也不知何時能解封,小店的柴火……可能暫時只能用來燒飯了。”
熱水也沒了……可惡。
我無意為難他,便道:“行了,我知道了。”
店家見我不計較,頓時眉開眼笑,彎着腰送我回房,嘴裏還不斷道着:“公子寬宏大量,等會兒我讓小二給你送點小菜和酒去。”
我回了房,瞧見床外官兵來往,心中愈加煩悶。早知就不把真氣輸給他了,現在自保都難,真是婦人之仁!
頭頂天空碧藍如海,一望無垠,我愈加渴望曾經翺翔天際,肆無忌憚的快感。
那種蓬勃的,生命在血脈中滾熱發燙的戰鬥,萬奇世界,瑰麗迷幻的冒險,師門恩重如山,親如手足的同胞師長,往日每刻每分的時光都常常浮現在我腦海中。而現在神魂破碎,宛如廢人,甚至被凡人囚禁在府中,猶如金絲雀。
哪怕是三年,十年,百年,都無法抹去我骨子裏的熱血,天生傲骨,如何安營茍且。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兩日後,我必須抓住機會回去。不然,下一次界門開啓還不知何年何月了。”
我決定入夜後,趁着天色,再加上旅店的人都入睡了,不會顯得太可疑,我就直接去霧璧山,且在那等着界門開啓。
提起真氣,彙聚足下,雖說比起之前成日在宅子裏已經好太多,但對我來說仍然不夠。
看着霧蒙蒙的天際線,遠處的群山在青黛色的煙霧中巋然而立,巍峨群山頂峰,隐隐有電閃雷鳴。
“撐住,一天後就可以回去了。”我氣息紊亂,體力已耗盡了一大半。
清晨,我停停歇歇,方才來到霧璧山下。到了這裏,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厥過去。
“老天……”
霧璧山下。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黑甲軍,冰冷肅殺,朦胧地霧氣掩飾不住武器的鋒利。戰場征戰殺敵,沐浴鮮血的軍人有種天然的煞氣,密密麻麻堪比一場威力不小的小型陣法。為首的,被霧氣籠罩的白衣男子,臉色蒼白,冷漠俊美,晨霧下的谪仙般,可不是趙澤麽?
他心有靈感般,本來注視着霧璧山的臉也轉過來,目光穿透四空準确地捕捉到我的眼神。
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了深淵巨獸猙獰邪惡的目光,一眨眼,那種籠罩了全身的恐懼就迅速消退。他再度變成之前優雅風流的王孫公子,眼神帶了一絲嘲諷,幾分邪惡狂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嬌嬌兒,吾妻,新婚之夜,你跑到哪裏去了,倒叫我傷心。”他不慌不忙踱着步子走來,彎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嘴角挂着笑。“想我了沒?”
我現在可是換了副模樣,但一接觸到眼睛,我就明白,這家夥,已經認出我來了。
“你這副樣子,是想念為夫,特地改變了像為夫的容貌麽?”
“胡說八道。”我現在暗自懊惱,變成什麽樣子不好,非得幻化成長得跟他像的,這不是神經麽?!
“不用想我。等我們老夫老妻了十年八年,自然愈加有夫妻相了。”
“我想你個頭!”我壓制了三年的暴脾氣一股腦湧上來,指着他的鼻子問,“你到底想幹嘛?”
趙澤握住我的手指,逗小孩子一樣,還晃了晃,笑道:“裝了三年,終于露出本性了。”
我氣得一口血吐出來,由于身體破敗,現在一情緒激動就容易真氣失控。趙澤臉色閃過幾分慌亂,連忙扶住我,責備道:“說也說不得,罵也罵不得,你就是個玻璃身子。”
我惱道:“誰裝了?我當初跟你說不用你醫治我,給我療傷,我自己有法子,不是你非得關着我,一關關三年,你還好意思說。”
“我能不管我的妻麽?”他用帕子擦去我嘴角上的血跡,柔情萬種。“雖然你成婚時一句話不與我說。但,既已行過禮,你就是我趙某人的妻子,此生此世,同生共死。”
“我不是你妻。”我知道此刻最好不要去惹惱他,但一直如鲠在喉的郁氣早已瀕臨爆發。“仙凡有別!”
我撕開了我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冷漠且絕情地吐露出真相。“我猜你也心中有數,我不論你到底如何想的,我只告訴你,凡胎俗子,在我眼中不過區區一蝼蟻,蝼蟻爾敢與仙人相配?”
“仙人?”他笑起來了,王城衆女稱玉公子‘一笑凋花,二笑滅陽,三笑天地無光’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我現在,看見他的笑容就煩悶不已,這是無數次在他手下吃過虧而産生的嚴重後遺症。
“我倒沒見過如此蹩腳的仙人,走一步歇兩口,弱柳扶風不勝可憐,每日吐血暈倒,不舒服就半夜哼哼地哭,眼淚打濕被褥,讓我哄半天……”
“胡言亂語!”我臉都漲紅了,氣血翻湧,含恨壓下口裏的血,惡狠狠地盯着他,仿佛要瞪出個洞。
他漫不經心地聽着我的控訴,手玩着我的長發,不着邊地道:“哎,嬌嬌兒,辯也辯不過,争也争不過,何必動怒呢?”
我壓下喉嚨湧上的血,讓自己腦子清醒過來,跟他也糾纏了一年半載了,我自然有這個自知之明。他難得的絕世天才,人間難得出其一的天子驕子,雖說未曾踏入修真的路,但只看其修養謀略,狡詐才華,饒是修真界也不出幾個。
我看天色已有變化,隐隐雷動,自知天劫可能提前回來,沒有時間與他糾纏了。
“趙澤,你救了我一命。”我冷靜地陳述,“期間為我斥重金重藥醫治,花費人力物力,各類心血,我銘記在心。”
“今日,我謝你的救命之恩。”
說道這裏,我調整呼吸,端正地給他行禮,行了三禮,期間他只是面無表情,收斂了不正經的嬉笑,冰冷地看着我。
行完禮,我看着他說:“我本是另一個世界的修仙之人,畢生目标是修仙超凡,只因雷劫時遭人暗算,因此淪落至此,奄奄一息。此外,所有神兵利器,寶物都失散,身無長物,身體羸弱不堪,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