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孝媳十一
汪正德來這裏就是為母求醫, 之前以為沒得治,還悄悄在心裏求過漫天神佛,希望他們不要這麽快将母親接走。
如今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沒道理不治。
汪父此人, 大部分的時間都喜歡跟人閑聊吹噓,對于妻子的病……他其實挺煩的。不分白天黑夜就這麽咳咳咳,害他也睡不好。
能治當然要治。
畢竟,他才四十,妻子還不到四十, 太年輕了。
最近天氣炎熱, 醫館所在的鋪子西曬,幾人熱得滿頭大汗。大人可以忍,孩子卻忍不了。
鄭冬雨的兒子今年才兩歲,受不了了就不停的哭鬧。她忙着哄孩子,那邊一家三口在醫館外很快就敲定了要治,汪正德重新回到醫館之中,問:“大概要花多少銀子?”
“一開始得用上我祖傳秘藥。”孫大夫一臉嚴肅, “這個比較貴,一兩銀子一勺, 兩天得三勺。完了就喝配的藥調理,每天一副藥, 一副百文左右。這錢其實也不多, 看你們能不能接受。”
也就是說, 不算秘藥的銀子, 一個月得三兩左右。
家裏是肯定拿不出的, 汪母也知道這藥對自家是負擔,可讓她不治了就這麽咳到死, 她不甘心。現如今唯一的孫子都改性了孫,兒子還沒娶妻,孫子更是不見影子。她不能死!
“先配半個月的。”
一下子花掉了四兩多銀子,幾乎是汪正德所有的積蓄。手頭沒有餘銀,他們也沒心思去閑逛了,就在附近幾條街走了走,還住了一晚等大夫配藥。也是大夫的意思,讓汪母先試一勺藥,看有沒有效。
确實有效,汪母落水已經有兩三個月,從沒有好生睡過一夜。可在客棧裏,她自從喝下藥後就再沒咳嗽。
因此,一家人取藥時特別爽快,連個磕巴都沒打,還覺得來得值。就是付賬的時候覺得心疼。
鄭冬雨心頭有些不愉,這次來城裏,還不如李蠻帶她來那一次呢。
李蠻那時候對她不錯,只要不是太貴重的東西都幫她買,兩人回去時塞了半馬車。雖然東西都不貴,可樣數多啊。這一回……孩子喜歡的點心都沒舍得帶點回家。
汪正德看出來了,在馬車停下來休息時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娘看病要緊,回頭我一定會補償你,咱們往後還有幾十年呢。”
鄭冬雨對于他的溫言軟語很是受用,也不好在雙親面前甩臉子,很快就變得和曾經一樣。
*
高玲珑定做了磨盤,這東西不難,兩日後第一鍋豆腐出鍋。周氏趕過來時剛好能吃,嘗過後大喜過望,味道這麽好,光是酒樓裏就要賣掉不少。
一時間,心情有點複雜,她以為過繼孩子是施恩,結果是自家占了大便宜!
“孩子還小呢,找個人幫你磨豆子,要是你信我,我幫你選人。”周氏語帶商量之意,“這個院子如果要賣豆腐的話,廚房還得改一改,你安排一下,我去幫你找短工。”
相比起帶高玲珑出去買東西安頓時,周氏語氣好了不止一點。
高玲珑颔首:“那就麻煩姐姐了。”
反正,她自己付工錢,如果人不合适,辭了再找就是。
周氏一想到自家能夠磨出豆腐來,就特別心熱,立即找來了十來個短工,一天時間就把院子改好了。
高玲珑豆腐坊開張,因為是鎮上的獨一家,當天往趙家酒樓送了百斤,不過一個時辰就賣光了。她自己門口也擺了攤,衆人排着隊買。
她撸起袖子,除了照顧孩子的時間,其餘時間都在竈前點豆腐。周氏見狀,又找來了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讓其幫忙看姐弟倆。
豆腐這東西算起來比肉要便宜,汪家人去城裏過夜時,得知買藥要花大筆銀子,吃飯時沒舍得買肉,就買了豆腐。因為很少吃到,都覺得味道不錯,回家時還特意繞路去買了幾塊,除開自己吃的,還打算給親戚和鄰居都送上一塊。
可惜他們從城裏回來,這一路太熱了,豆腐都有些發酸。鄭冬雨拿出來的瞬間就察覺到了:“娘,這味道不對,不好送人了吧?”
汪母喝完了第二勺藥,雖然雙腿軟得跟面條似的,卻也能扶着牆走幾步,湊近聞了聞,皺眉道:“味道是不對,不過不要緊,他們好多人沒吃過,也不知道這東西本來的味道。不管臭不臭,那都是我們的心意。”眼看鄭冬雨有些不贊同,她粗暴地一揮手,“我們去了一趟城裏,要是什麽都沒帶,別人問及,不好意思呀。你爹那個人你不是不知道,回頭進城這事他不知道還要怎麽吹呢。”
鄭冬雨被說服了。
“我先去送,可不能再放了。”
她拿着就往外跑,還沒走幾步,馬車上抱下來還睡熟了的狗子在屋中哇哇大哭。無奈,又只能回去牽了孩子一起。
出門後,鄭冬雨先去了左邊的鄰居家中,敲開門看見一家人都在院子裏的樹下吃飯。
“大娘,吃着呢?”
鄰居大娘手裏抓着個粗糧馍馍,一手拿筷子,看見門外站着鄭冬雨,笑吟吟道:“你們回來了?要不要一起吃點?我搶到了豆腐,味道真不錯,你大叔說,比他以前在城裏吃到的那頓味道還要好!你快進來……”
鄭冬雨面色有些僵硬:“豆腐?哪裏買的?”
聞言,大娘面色尴尬。
她是替汪正德尴尬的。
相比起她,她家中兒媳菊花就看不慣鄭冬雨。本來人家夫妻倆過得好好的,辛苦好幾年,總算苦盡甘來,眼瞅着日子就越過越好,結果鄭冬雨要回來攪和。也就是潘秀麗有這個點豆腐的手藝,孩子也運氣好被周家收養,不然,母子三人只有一起去死的命!
菊花陰陽怪氣地道:“娘,快回來吃飯吧,大郎他們搶食,豆腐都要吃完了。雖然秀麗就住鎮上,每天都在點豆腐賣,可她生意那麽好,下一次不定要幾天才能搶到了。”
鄭冬雨:“……”
她滿臉不可置信,驚訝問:“潘秀麗點的?”
菊花起身,将婆婆扒拉回去,自己站在門口,笑吟吟道:“是呢,要麽說這人的命都是有定數的。人家秀麗就是靈性,不需要別人教,自己就把這手藝給琢磨出來了。說起來,大抵也是被這個見鬼的世道給逼的,她要是沒有這手藝,怕是只能帶着兒女去街上要飯了。”說話間,目光落在了鄭冬雨手上,自然也聞到了那股若有似無的酸味,當即道:“這豆腐你還是拿回去吧。汪家大娘身子不好,給她補補。”
這是從城裏帶來的禮,必須要送出去,鄭冬雨心裏不信他們說的話,也讨厭菊花的指桑罵槐,面上笑了笑:“我們以為鎮上沒有,特意買來給大家嘗鮮的,無論如何都是心意,你們收着。”
說着就要把豆腐遞過來。
菊花伸手一攔:“咱們鄰裏鄰居住着,不需要這些虛禮。你還不知道吧,秀麗已經對外說了,她的豆腐不賣給汪家人。這豆腐于我們雖然難搶一些,但還是搶得到的。你們家……可真就只有去城裏才吃得到了。誰也不可能天天去城裏,所以,你自己留着吧。”
看着面前關上了門,鄭冬雨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回過神來後,對着那大門狠狠淬了一口。
兩家之間就只隔了一堵牆,誰還沒有個求鄰居幫忙的時候,用得着這麽下人臉面麽?
在此之前,哪怕汪家就是從山上掐一把野菜,這家也會歡歡喜喜收着,并且給出相應的回禮。鄭冬雨很确定這一家子在針對自己。
不要拉倒,她還舍不得給呢。
知道鎮上有了豆腐坊,這已經酸了的東西确實不好再拿出去送。鄭冬雨只得回去商量,無奈,最後将給汪母帶的養身茶葉拿去分了分。
鄭冬雨去汪正德舅舅家中送茶葉回來時,特意繞路去了一趟周家宅子。
周家的房子不在正街上,而是街後面一排房子,這邊沒有鋪子,來往的都是住在這後面的人。但此時冷清的巷子裏比前面正街還熱鬧,擠擠攘攘一大群人,至少二十多人,每人手裏都拿着個大碗,有些拿的是盆。
下一瞬,門打開,就見個子不高的潘秀麗端着個木箱子出來。
“讓一讓,每家最多兩斤,大家都嘗一嘗。也就是剛開張,大家覺得新鮮罷了,過幾天肯定有多的。”
鄭冬雨不過停了停,一板豆腐眨眼間就沒了。很快又有一個年長的婦人送來了一板,這玩意兒又不需要包,直接往人帶來的家夥什中一放,收的是銅版,根本也不用找零,很快就有人心滿意足離開。
可後面沒擠進去的人就特別着急,不停喊:“然後買點給我們留一點呀,我都等了半個時辰了,家裏還沒吃午飯呢。”
“都有都有。”潘秀麗的聲音帶着安撫之意,“明早上有豆漿,這個比不上吃肉,也絕對養人,大家要喝的記得趕早哈!”
鄭冬雨看着看着,只覺得眼睛痛。
那麽多人排隊給潘秀麗送錢,她日子肯定好過。
這女人藏奸,以前在汪家的時候怎麽不說自己有這門手藝呢?
汪母聽說前兒媳在賣豆腐,想到生意是鎮上的獨一家,又聽鄰居們說搶還搶不到,心裏就跟貓抓似的特別難受。
鄭冬雨黑着臉進門:“大哥,潘秀麗那手藝是什麽時候學會的?”
汪正德哪裏知道?
他以前半夜就出門,天不黑是不回家的,夫妻倆在床上也不會說這些閑事。聽說潘秀麗賣豆腐,他都驚呆了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