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曉風年輕,臉皮還不夠厚,他應付不來這種谄媚手段。
他實在拉不下臉來怒罵這樣謙恭的一個小人物,只好笑着道:“你恐怕沒那麽容易證明自己的清白吧?所以,還是委屈你先去監獄裏呆上兩天!”
“呆在監獄裏的時候,別跟我瞎鬧騰,靜下心來,好生想想,要如何才能教我信任你,要如何才能讓我相信你在我的面前是百分之百的說出了全部真話!”
“沒想明白這個利害之前,乖乖地給我蹲在裏面吧!”
少帥揮揮手,韓副官叫了一名衛兵進來,将秋記者帶了出去。
秋墨染乖乖的低着頭走路,他沒有像五四青年那樣振臂高呼,大聲抗議。
多虧了秋記者的這一次及時插入,易曉風這才想起:姓陸的和姓柳的還在外邊候着呢。
杜家軍肯定是得罪不起的!那個陸副官,可得趕緊把他客客氣氣地送回杜公館去。
至于德國來的柳姑娘嘛,她的情形就有些不一樣了!
“請陸先生進來。”少帥吩咐道。
陸文傑走進來,站在門邊上立正敬禮道:“少帥好!”
曉風颌首微笑道:“陸上尉辛苦了!請你趕緊回去杜公館,給杜軍長帶個話兒!恭喜他榮任第四軍軍長!另外,發生了這樣一樁大喜之事,成都各界今晚都會前來祝賀的吧?督軍府的大帥如無意外,也會前往致意,我也會去的!請轉告杜軍長,煩請他老人家多多準備幾桌麻将才好!”
杜峙岳號稱中國雀王,上門去給他賀喜的人,倘若不肯留下來打上幾圈麻将的話,那可就失禮了。
所以。今夜杜公館府上一定會大擺筵席,酒足飯飽之後,必定會同時開打許多桌的麻将。屆時,易大帥和杜軍長肯定同桌。
因為易大帥親自到場,那麽易曉風顯然就不能和自己老爹出現在同一張賭臺上面……那不合打牌的規矩……那麽,易曉風必定會和年輕一輩中最重要的人物同桌……這也就是葉小樓和賀元希。
那個時候,曉風就會找到機會跟小樓好好談談。
必須及時提醒她注意杜公館的危險,即使她真是女關公,也不敢大意失荊州。
陸文傑仔細瞅了瞅易曉風的臉色和身上裹着的紗布,懷疑道:“您……這個樣子……還能打麻将?”
這一句話就完全暴露了他的膚淺。
曉風心下暗嘆。這就是個天真傻孩紙啊!杜軍長身邊怎麽會重用這般沒用的人呢?
以易曉風的傷情而論,肯定是打不了麻将的!
但是,他自己自告奮勇想要去打。又有誰會阻攔于他呢?
所以,此事很明顯将要導致的結果就是,在易曉風所呆的這張桌子上,象征性地擺開一副骨牌,少帥只能慢慢伸出沒有受傷那邊的一只右手。極其輕柔的,十分緩慢的,在不牽動左胸傷口的前提下,輕輕出牌。
這樣的麻将注定會打得比蝸牛還慢,最終會演變成一席聊天局。
這個陸副官竟然會問出這麽好奇的幼稚問題,這顯然是個天真呆萌的家夥。在這個亂世裏,真不曉得他是怎麽活過來的,這種傻孩子能夠長時間混在軍旅之中而不死。也算得上奇葩一朵。
“不該問的別瞎問!”曉風淡然道:“你先回去吧!請柳姑娘進來。”
陸文傑往外走去,易曉風怕他太傻,聽不懂過于含蓄的表達,于是多加補充了一句:“你立即原路返回杜公館,易家軍的人。會沿路護送。你不必等柳姑娘,稍後我的人自會另行送她回去。”
柳霜兒起身進去。陸文傑往外走去,兩人在門邊擦身而過。
霜兒希望陸文傑勇敢堅強地對着易少帥說上一句:“我不能丢下我的同伴獨自回去!杜軍長交待我的任務就是護送這位女士,把她留下,便不算完成了杜軍長交待的任務。”
如果陸文傑有此舉動,霜兒今晚便打算真心将他推倒,卯足勁兒歡愛一場再說。
如果他做不到,如果他灰溜溜地聽了對方的指派,全然忘記了自家老爺的囑托,也全然将霜兒丢開不管……那麽……那麽,霜兒今晚還是照樣會同他約會的!只不過,約會的時候要幹的具體事情,可就有所不同了哦!
兩人面對面擦身而過時,陸文傑晃了一下肩膀,一邊胳膊肘兒輕輕蹭着霜兒的胸前滑了過去,不輕不重地擠了她的酥胸那麽一把。
這個該死的小淫賊!他在關鍵時刻再一次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在這一瞬,他如果做出了讓霜兒高興的選擇,那麽,今天晚上,兩個人都可以過得很開心。他此刻做出了讓她不高興的事情,那麽,今晚,可就有得他的苦頭吃了!
被對方那麽一蹭一擠之後,霜兒沒有作出任何相應的反應,既沒有犯花癡調戲對方,也沒有發怒咆哮,甚至也沒有像東方女孩子那些低個頭、紅個臉。
霜兒的注意全部集中到了對面那位土匪大叔的身上。
鄧九材坐在牆角的一張椅子上,當面正對着房門。
當陸文傑和柳霜兒一進一出的時候,這位大叔把一切細節清清楚楚地瞧在了眼裏。
柳霜兒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完全就當陸文傑是個透明的蛛網,可以随手拂去。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這個大叔的臉上。
在督軍府少帥的病房裏面,并沒有坐着一名或者兩名身穿軍裝的第二軍精悍士兵,反倒出現了一位白布包頭、腳踏草鞋的大叔……而這位大叔的手中,竟然還持有一只蘇式莫辛納甘步槍。
這件事情可真夠奇怪的!
柳霜兒沒有見過路明珠和鄧九材,但是在出發之前,葉小樓和賀元希有向她做出過簡單的描述。她能夠猜到這個人多半就是那位韭菜大叔。
韭菜大叔會出現在這裏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這間病房裏貌似只有鄧九材、路明珠、易曉風三人。當陸文傑出去,當柳霜兒進來,當韓副官從門外替大家掩上房門之後,屋裏也就只有包括霜兒在內的四個人了。
易曉風身邊竟然一個自己人都沒有留?
霜兒的腦子裏開始快速過濾各種可能性。ABCD甲乙丙丁……什麽樣的奇葩可能性都可以有。
但是就目前的形勢看來,可能性最大的一種是:
鄧九材和路明珠,與督軍府少帥之間,達成了互相信賴的親密夥伴關系!
鄧九材就是衛兵,路明珠就是護士或者妾侍。
這三個家夥又是什麽時候搞到一起去的呢?
就葉小樓事先作出的介紹,鄧九材乃是仇家以及刺客幫兇嫌疑人,路明珠則是鄧某的大嫂,她是花少青司令未過門的未婚妻子。
在這一刻柳霜兒的立場感發生了嚴重的混亂。
她雖然接受過德國精英特工的強化訓練,不過歐洲大陸教育出來的這一代熱血青年,思維方式比較一根筋,柳霜兒一時很難适應中國特色的人際關系複制性。
在半邊街青年旅舍第一次聽到槍栓拉動響聲時,葉小樓、賀元希、易曉風一致聽了出來,有刺客。
當時大家誰也不曉得刺客是誰,想要刺殺的目标又是誰。
在随後的分頭行動中,葉小樓獨自見到了龍家駿,龍家駿聲稱說是受到了文山縣尹司令的脅迫,前來刺殺賀元希。
但廖記火鍋店外的兩名槍手,卻只肯射傷賀元希,并不是如龍家駿所說的那樣成心格殺賀元希。
随後,龍家駿親自向着易曉風開了槍。易曉風雖然未死,但左胸中槍,險些擦過心髒。這絕對不可能蓄意只傷不殺的性質,易曉風臨到最後一瞬的一個細微扭身動作拯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葉小樓随後趕往文山縣,尹司令當面承諾終止對于賀元希的暗殺策劃,并全力追回已遣出的所有槍手。
葉小樓沒辦法相信龍家駿,也沒辦法相信尹一氓。
尤其是,尹小語竟然還點了一份相思菌,在那裏對着龍家駿犯起單相思來!這個該死的龍家駿,不但在元希表姐的生死大事上滿嘴瞎話,在刺殺目标究竟是賀元希和易曉風方面,也沒吐露真話。非但如此,他和路明珠、鄧九材躲在青年旅舍的宿舍裏面,想幹嘛呢?
如果葉小樓、賀元希、易曉風三人沒想起要走進去打那個電話呢?龍家駿這是和路明珠之間發生Jian情了嗎?
葉小樓被這一大堆破事兒氣得不輕,這樣的心情當然不會詳盡告知柳霜兒。
她只是淡淡的介紹說道:鄧九材乃是文山縣尹家以及尹公館的仇家,還是刺殺賀元希、易曉風兩樁案件的幫兇嫌疑人,必須帶回來細細審訊。至于路明珠,那是鄧九材的上司老板娘的身份,相信她也必定摻活在內,一樣需要審審。
其中涉及的其他各種曲折複雜環節,葉小樓沒有多說。
此事在賀元希眼裏看來,還呈現出另外一個側面——當賀元希和杜峙岳比槍法時,因為校準槍口準星的技術問題,賀元希恍然悟到廖記門外行兇的人,多半是易劍庵父子派出來的。
文山縣的尹老爺只是替好基友抗了黑鍋。
這項新發現,她還沒有來得及告知葉小樓,也沒有來得及詳細說給柳霜兒知道,她只是加重語氣提醒霜兒道:“此去小心!別輕易相信易家父子!給我提防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