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生日宴 叫誰小娘子呢?
殷松蘿離開後, 殷柏舟就立刻從床上翻身下來,直接嘭地一下,就在她面前跪了下去。
“罪臣一時迷了心竅,罪該萬死, 請陛下責罰, 但此事與他人無關,懇請陛下看在茵茵面子上, 不要牽連罪臣的家人。”
何晏晏不愛這種動不動就跪的風氣, 奈何照着殷柏舟這性格, 她擔心自己不讓他跪他反而更怕。
所以在他這麽一跪之後, 她方才“嗯”了一聲,點點頭:“我知道。”
殷柏舟一顫:“陛下……陛下是答應了?”
“我知道,你是被迷了心竅,”何晏晏伸手虛虛拖了拖他, “茵茵平時也不會跪我, 你也不需要。”
殷柏舟微微一愣,像是想不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他下意識想擡頭看她的表情, 但是又害怕得立刻低了下來。
“既然你是被迷了心竅,我當然不會怪罪。”
殷柏舟這下忍不住了, 他猛然擡起頭, 眼中驚詫無比。
不怪他如此驚訝, 畢竟他之前那個做法, 即便說了什麽“迷了心竅”, 但是已經與刺殺無異了,他很難想象,一個帝王, 還是一個如此暴虐的帝王,會這麽輕易放過自己。
何晏晏當然知道他心中想法,但是這玩意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和他解釋。
思索片刻,盡量開口解釋:“最近有個大妖,會影響人的心境,你應當是受了他的殘餘影響,不必太責怪自己。”
殷柏舟想不到會聽到這一番話,下意識重複“大妖?”
“是,”何晏晏點了點頭,“所以你之前做得确實不是本心,你想想,是不是所做的一切都好像是被操控着的,事後想來覺得離譜至極?”
殷柏舟微微沉了沉眼,确實如此。
他想不到自己怎麽會直接強迫皇帝寫聖旨,且不說期間流程重重,即便真的下達了,照着聖旨的內容,皇帝還能不知道他是誰?到時候更會給家中帶來滅頂之災,任是誰都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自己當時……好像真的被操控了一樣。
但是即便如此,皇帝當真會不在意嗎?
“現在不相信沒關系,”皇帝笑得坦然,“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就在這裏呆着了,這件事我誰也沒說,免得人擔心,反正再過一段時間就是生辰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殷柏舟愣愣看着皇帝果斷的背影,還幫他關上了門,直到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到,他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等到皇帝離開了,自家妹妹方才推門進來:“我都說啦,陛下對我很好的,哥哥不要擔心。”
她湊過來,抓了抓自己的手,皺了皺鼻子有些不太開心:“不過之前哥哥你怎麽了,為什麽是暈着被陛下帶過來的,哥哥你生病了嗎?”
聽着妹妹纏着自己問之前的事情,殷柏舟眼中升起更大的迷茫。
——這件事我誰也沒說。
原來,陛下當真完全沒說?是真的打算直接揭過此事,當作什麽也沒發生?
即便再有妖孽作祟,但他沒有恪守本心,做了就是做了。
歷朝歷代哪位君主面對行刺都能無動于衷。當今陛下可不是什麽仁君,為何會做到如此地步?
***
從裏頭一出來,何晏晏就看見太傅大人在門口等着她。
她深吸一口氣,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過去,看着餘星回不善的面色,她把心一橫,直接閉上了眼睛。
“太傅你想動口就動吧!”嗚嗚嗚老師你要罵就罵吧,這樣看着不說話怪吓人的。
餘星回:……
他本來确實想說什麽,但是看着她這般視死如歸的表情。
他默了片刻,又好無奈又好笑。
最後還是緩和了聲音:“陛下尚輕,即便要封宗室子弟,也不能急于一時,陛下此言一出,只怕朝中上下會流言橫生。”
“流言橫生?”何晏晏睜開眼睛,擡起頭看他,有些好奇,“什麽流言啊。”
餘星回:……
說起此事,他表情也有些難言的尴尬。倒不是他不願意說,确實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說。
然而看着小皇帝瞪着一雙清澈又‘天真’的眼神,他沉默了一會,再沉默一會,最後終于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奈開口。
“陛下已經年近弱冠,子嗣一事應提上日程,況且陛下年紀尚輕‘唯一的公主’此言,不應太早承諾。”
何晏晏:……
何晏晏:…………
啊?哦,是這個啊。
這确實是個大問題,所以何晏晏在知道月照也是穿越的時候,一拍即合,直接讓他當了寵妃,自己也做出一副被“狐貍精迷了心竅而專寵的”的形态。
但是這也只能解得了一時的狀态。
如果自己再不努力一下,可能過段時間朝中就要勸她雨露均沾,或者廣招後宮了。
這個問題确實得好好解決一下。
然而應該怎麽辦……
沉默片刻,何晏晏在心裏給月照道了歉,然後珍重開口:“對不起,但是蘇貴妃……太傅您也知道,他和我們常人不同,他确實不能……”
沒錯,其實也算不得謊言,他不能生,無論怎麽想都不可能生的。
餘星回:……
看着皇帝目光炯炯的表情,他有一瞬間的抽搐,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這種東西。
“而且朕也不想找其他人,”何晏晏坦然地看着她,“但是我和茵茵有緣,所以想封公主,至于其他人怎麽看,我也不想去管,先給封了再說。”
餘星回就垂眸看着她。
小皇帝的眼神純粹而清澈,似乎真的這麽想的。
但是為什麽會這樣想?
餘星回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陛下對蘇貴妃的寵愛當真到了如此地步?但無論如何,這些都不是他一個外臣可以過問的。
他很快垂下了眼,見陛下已決意如此,便也沒有再去說什麽。
***
随着這個生辰漸進,殷松蘿和明塵一起忙碌起來,殷松蘿說是要給她準備一個特別的驚喜,最近不能和她玩了。
于是何晏晏這幾日過得十分無聊。
暴君……不對,是她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
餘星回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幹脆也就直接免了她後面幾天的課,何晏晏樂得清閑,開始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現在她不必上課,也不用上朝,唯一的工作就是準備自己的生日宴。
明塵之前過來找了她,給她看了準備的一系列的清單,但說是給她過生日,但是外交作用占了更多,她倒是沒什麽作為,幹脆真的只做個傀儡木偶聽人安排。
在那個夢境裏,何晏晏見過了她的母親,知道了她的小名。
也答應了廖沉承諾,要好好照顧阿拂。
今日接過這清單的時候,何晏晏一邊喝着茶,一邊就順勢詢問:“明塵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明塵沒有回答,但是何晏晏似乎看到她頭頂緩緩升起的問號。
“馬上我就要過生日,很開心,就想送一點東西,打算給嘤嘤封個公主,那你呢,有什麽想要的嗎?”何晏晏提醒她,“什麽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
對于要封公主的事情,這件事明塵自然已經知道了。
她沉默片刻,開口:“确實有,陛下真的可以?”
何晏晏一下子就坐直了,當然,她富有四海,大權在握,什麽做不到?
于是何晏晏十分誠懇的點了點頭。
“好,”明塵果斷地答應了下來,然後看着她,冷靜開口,“那請陛下答應妾,以後好好學習吧。”
何晏晏喝茶的手微微一頓,擡眼看她,她撓了撓耳朵,又摸了摸頭發,她不知道是自己沒聽清還是沒睡醒。
“陛下親政已久,生辰過後便及冠了,确實不可如現在一般散漫。”明塵眼神認真看着她,“所以妾的心願,就是今後陛下可以好好學習。”
何晏晏:……
現在是輪到她頭頂升問號了。
看着她遲遲不語,明塵微微蹙了蹙眉:“陛下?”
何晏晏想抵着腦袋想靜一靜,明塵怎麽也和太傅一樣來勸學啊。
“陛下不是說什麽都可以答應?”
“……”
何晏晏默默看她片刻,想收回自己剛剛那句話了。
“太傅這幾日都在為陛下之事憂慮,”明塵給她看完那些單子,收拾收拾打算離開了,但立刻之前,還不忘提醒她一句,“陛下及冠以後,莫要像如今這般,讓太傅如此費心才是。”
何晏晏擡起腦袋,又垂下來,揉了揉額頭,最後幹笑了幾聲:“好的。”
明塵滿意了,這才抱着這一堆東西離開。
何晏晏無助揉了揉自己的腦殼。
哎,好痛。
直到這一日,餘星回傳信提醒她,明日北狄的使臣就要過來為她賀壽了,是北狄的漠南王,她明日需要去朝會。
接到這個消息一剎那,何晏晏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坐起來。
有些話可真不能說,她才說覺得無聊,這麽快就給她指派工作了。
第二天,何晏晏收拾好了形容,保證了最優良的狀态,在朝會上見了這位北狄來的使臣。
來的是位頗有地位的王爺,所以并沒有給她下跪,只是手按着心口,微微低了頭給她行禮。
“漠南王,見過燕國皇帝陛下。”
何晏晏眯着眼睛看去,那位使臣身形健碩高大,膀大腰圓,目光如炬,看起來就一副不太好相處的模樣。
看到這人第一眼,她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順手把設定也給打開了。
但是這麽一眼,看得她直接瞪圓了眼睛。
【此人狼子野心,意圖在壽宴上制造事端,從而扶持傀儡上位】
何晏晏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大膽的,想在她壽宴上行刺??
“皇帝陛下?”
或許是見她許久沒有出聲,漠南王再次叫了一聲。
何晏晏這才把目光從他腦袋上挪開,定了定神,讓他免禮,之後方才把目光方才他身後。
那是他帶來的扈從,個個膀大腰圓,只是低眉順目,看不清模樣,看設定也沒有太多信息。
何晏晏收回目光,客氣一下:“漠南王遠道而來,朕也因盡地主之誼,這幾便還要在京中游玩吧。”
客氣歸客氣,何晏晏是一點也不想這人留下來。
畢竟在她記憶裏沒有和這個漠南王有關的事情,不知道應該怎麽緊急避險。
于是她先去找了餘星回。
聽完她的敘述,餘星回表情有一點一言難盡:“陛下……懷疑漠南王會在壽宴上行刺,可有何憑證?”
當然是因為她看到設定了,非常完整地看見了!
但是這種理由一定不能說,何晏晏思忖片刻:“因為他看着吓人?看着就一定不是個好人?”
餘星回:“……”
沉默了片刻,太傅大人沉聲開口:“兩國邦交不是兒戲,陛下莫要戲言。”
“可萬一真的行刺了呢?”何晏晏認真開口,“我應該怎麽辦?”
餘星回不知道為什麽皇帝陛下會有如此異想天開的想法,但還是回答她了:“使臣入宮觐見往往只有數人,即便心有不軌,陛下身邊禁軍也足以應對。”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但是何晏晏還是有點不太放心:“如果和我們這軍中有糾葛呢?”
北狄之人和禁軍有糾葛?那他們大燕早就完了,不如改姓北狄,但看着皇帝陛下誠懇的眼眸,他微微一頓,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名。
明忠。
若說朝中高官,和北狄有所勾連的,非是明忠莫屬。
但若說他想與北狄謀朝篡位,似乎也不可能。在他記憶裏,明忠雖然貪戀權勢,但更多是求財,大概是沒這個膽子的。
但是此刻居然已經想到這一回事,他也略微沉了沉眼:“臣會仔細調查漠南王以及随行之人,陛下寬心便是。
見着已經把話傳達出去,何晏晏也松了一口氣:“那就勞煩太傅了,哎,這件事都不敢和其他人說。”
何晏晏說得無意,但是餘星回聞言,心中卻是微微一動。
誰都不敢說嗎?
但再一想,卻又有些無奈。
确實,這種無端的猜測,換了誰都會覺得是無稽之談。
***
太傅那邊還沒有消息,何晏晏繼續和繡花杠上。
經過這幾日失敗的經歷,何晏晏意識到一個事。
之所以她繡得不行,歸根結底,是她和嘤嘤兩個人都湊不出一個能見的月亮。
她需要一個繡樣。
于是今日太傅過來說事情的時候,何晏晏突發奇想,問他能不能幫自己畫個樣。
餘星回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解:“月?”
“是呀,蘇貴妃想要一個香囊,”這件事倒是沒什麽好隐瞞的,只是想起自己那畫功,何晏晏有些不好意,“可是我總是繡不好……剛剛覺得,可能因為我們都畫得不好,所以……”
何晏晏摩拳擦掌:“所以太傅大人是否可以贈學生一件墨寶呢?”
餘星回:“……”
眼前的小皇帝雙手合十,看着他的眼睛明亮又期待,并非來自帝王的吩咐,活像是在對着他許願。
他似乎很久沒看見她這樣了。
餘星回看了她片刻。
若是臣子,他自然不能拒絕君王的命令,但若是“老師”,他自然可以說自己學生不務正業,居然有空玩鬧這些女工,也不去多讀幾本書。
然而此刻小皇帝更緊地合上了雙手,繼續對着他“許願”。
但是看着他這位學生的眼睛,最後還是不由自主點了點頭:“是,”頓了片刻,他方才想起什麽,又補上,“臣領命。”
小皇帝開心了,連忙進去給他鋪紙,又找出了顏料,仔仔細細在面前擺開。
何晏晏在一片緊張看着太傅幫她畫繡樣。
殷松蘿也湊到她懷裏,雙手搭在桌上,下巴靠着手背,發出“哇”的聲音。
對一個古代人來說,尤其是一個文臣來說,琴棋書畫都是必修課,餘星回自然也不例外。
餘星回的字蒼勁有力,整體周正,但在筆鋒間也藏着幾分飄逸和潇灑,盡顯風骨,很是好看。
她剛剛穿來的時候,字寫得極為差勁,因為當時那個離譜的理由,餘星回就開始教她寫字,現在她的字都是他教出來的……其實她如今的風格,的确和餘星回有點像。
想到這裏,她垂了垂眼。
忍不住看看身旁調試色彩的餘星回,心中不禁生出一個疑惑。
餘星回對萬事向來觀察入微,她那個理由離譜成這樣,他是真的相信了嗎?如果這樣,是不是意味着……
她手指不經意地在桌上一下又一下,失神又重複地劃着。
餘星回聽到了聲音,就回頭看了她一眼。
何晏晏渾然未覺,等到她整理好思緒擡起頭的時候,餘星回已經繡樣給她畫好了。
“陛下。”他将這個繡樣雙手奉上。
餘星回這畫得又簡單又生動,還考慮到繡線,已經盡量地控制了顏色,可以方便她之後挑選繡線。
何晏晏喜滋滋從他手裏接過,指尖劃過他的掌心,掠過幾分柔軟與暖意。
餘星回微微一愣。
霎時間,他掌心感覺到如同幻覺一般的尖銳觸感,似乎是用一種特殊的紙裁剪成極其鋒利的鋸齒,舌尖也化開一種陌生的酸甜。
但是這個感覺只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快得幾乎像是他的幻境,那種奇特的感覺再度翻湧而來——就像一頭紮進流沙,想要抓到什麽,但是卻只能任憑記憶從指縫間流逝而過。
餘星回微微一愣,但是很快,陛下的手就從他手裏抽走,一觸而散的,恰似他那方才那捉摸不清的幻覺。
何晏晏沒注意到餘星回這一點失神,開開心心把畫收好了。
畫成這樣,無論如何她都能繡出一幅能見的,這個人情債總算可以還上了。
餘星回遲疑了片刻,但這個問題他或許不該問,但是看着眼前的場景,到底還是不能忽略:“為何蘇貴妃想要陛下給她香囊?”
為何……
何晏晏撓了撓頭,因為當時嘤嘤給她送了一個,那時候也正好在說壓歲錢的問題,所以他順勢就想到這玩意了?
她試探性開口:“……可能因為他眼紅嘤嘤給我送手爐?”
餘星回:“……”
看着餘星回沒說話,模樣有些猶疑,何晏晏摸了摸頭發:“不對嗎?”
他知道自己或許不該問,但是這個問題确實在他心頭盤旋已久,如今既然已經提及,他垂了垂眼,到底還是出口了。
“……倒也不是,”餘星回看向她,“歷來只有女子親手送男子香囊,如此……确實少見。”
看着皇帝陛下猛然愣住的表情,餘星回垂了垂眼,再行了一禮:“但臣這只是鬥膽一言,并吾他意,陛下勿怪。”
何晏晏當然不會責怪,可是餘星回這番話還是在她心裏掀起了不少漣漪。
但仔細一想,他說得似乎也不錯,只是她和月照相處久了,平日裏又時常提到現代,外加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蘇貴妃”,和她屬于同一性別,所以确實沒想到這茬。
但是換到現代……送一個異性手工用品,好像确實也……
看着餘星回還垂着眼作揖,何晏晏快速收回目光,也不敢讓他看出端倪:“可能他見不得我閑得,就來找事吧。”
畢竟月照給她的玉佩也是手工活,按理來說,她也是要回一個同等的手工,想到這裏,又很快釋然了:“沒事,反正多學一樣技能也挺好的,對了,太傅現在找我,是查出什麽消息了嗎?”
餘星回還确實查到了一點奇怪東西。
被陛下那麽一提,他就讓他仔細查了漠南王随行之人,結果發現除了明面上随行,他還帶了數百名暗衛。
但也說不好這是護衛,還是別有目的。
何晏晏琢磨了一會:“那今天晚上我們潛入使館去看看情況?”
“臣已經派人……”話語未落,餘星回忽然察覺到哪裏不對,遲疑片刻,“……我們?”
何晏晏“啊”了一聲:“太傅有事嗎?有事我自己去也行。”
餘星回按了按突突跳的額頭,然後心平氣和開口:“陛下萬金之軀,怎可輕涉險境?”
“放心啦,我現在很能打得,”皇帝陛下言之鑿鑿,“他們打不過我的。”
聽到這一句,餘星回猛地一愣。
愛護想起一個昏暗房間裏,一個七八歲小姑娘手裏拿着一根蠟燭。
和陛下完全不同的臉,但是偏偏有着相同的語氣。
——“不會的。”少女給了他一個肯定眼神,“這裏沒人可以打得過我。”
等到回過神的時候,小皇帝的手正在他面前晃:“太傅?太傅?”
他一個恍神,就抓住了面前的手腕。
似乎要更加纖細的骨骼,透着一點涼意的皮膚,忽然占滿他所有的觸感。
餘星回微微一愣,過了好一會方才想到放開手,向後退了一步,拱手作揖:“臣失儀了,請陛下恕罪。”
何晏晏倒不在意,只是一邊瞅着他,一邊試探姓開口:“那晚上……”
餘星回沉默了。
深知照着小皇帝脾氣,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他不答應也沒用,不答應半夜還會跑,既然如此,還不如由自己去看着。
嘆了一口氣,他妥協了:“晚上臣會陪您過去。”
***
夜深人靜,何晏晏和餘星回一起翻過夜色,來到了漠南王的驿館當中。
他們來的時候月上中天,漠南王房中的燈已經熄了燈。
餘星回看着在臉上蒙着一塊黑布的何晏晏,似乎有不解:“您為何要在臉上蒙上一塊布?”
何晏晏在夜色裏露出一雙發亮眼睛,聲音義正詞嚴:“做我們這行的,切忌被看到臉。”
餘星回:……
什麽我們這一行?
遲疑間,他就又看見陛下伸出手,在一旁柴房的窗戶裏戳了戳,沒戳破,就透過縫隙朝着裏頭看看,最後發出驚呼:“這裏怎麽都是柴火?”
柴房裏不是柴還能是什麽?
有時候面對陛下言行舉止他着實有些無法理解,看着陛下還打算去捅窗戶紙過,他終于忍不住開口:“您這是在做什麽?”
皇帝陛下撓了撓頭:“為了探聽消息?”
不都是戳破一個洞看的嗎?
餘星回:“……如此一來,明日他們檢查的時候不就發現了嗎?”
對哦,都怪她只顧着儀式感,都忘記這一回事了,于是她真摯看了看餘星回:“那漠南王在哪裏?”
望着那一雙眼睛,他沉默了片刻:“您來之前,不知道漠南王住哪裏,又是什麽時候在嗎?”
何晏晏:啊這。
對不起,想着太傅在,所以她暫時把腦袋給丢了。
看着皇帝這表情,餘星回還有哪裏不明白,他嘆了一口氣:“陛下來這裏吧。”
“漠南王明面上并沒有帶多少随行,這裏說他的房間,現在他去夜市游玩,大約再過半個時辰會回來。”直到來到一個房間前,餘星回和她詳細交代這些信息,“還有半個時辰。”
何晏晏立刻動手。
但是漠南王房間幹幹淨淨,除了原來的東西,一點自己帶來物品也沒有,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底。
何晏晏遲疑了,翻東西找不到什麽證據,要不要跟一跟行蹤,是不是能看看他最近見過什麽人?
他把這個建議一說,餘星回表示他之前已經派人過去跟這裏,明日應該會有線索,緊急的話,晚上就會有。
太傅向來考慮周到。
只是看着眼前被自己打開的櫃子,她忽然遲疑了。
不會太傅計劃原先就不是這裏,這會過來,是陪着她來“胡鬧”的吧。
正想到這裏,外面卻忽然傳來談話的聲音。
何晏晏一驚,看見周圍的櫃子,一把把餘星回拽了進去,可是當他們一起蹲在這個狹小櫃門之後,何晏晏忽然感覺到了不對。
不是吧,他們是會法術的诶,幹嘛要躲着,出來上個隐身不就行了。
何晏晏正想出來她感覺到手心卻傳來輕微的拉扯,那是溫暖幹燥的觸感。
何晏晏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是他的手。
餘星回握得很輕,只是輕輕阻止了他的行動。
“別出去,他們帶了法器,會察覺到術法波動。”
然而餘星回說什麽她卻沒有再聽清的腦海裏似乎被抽空了一部分,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直到透過狹小的縫隙,看到兩個人出現在房間裏,方才回過神。
來的是明忠和漠南王。
這不是說他出去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想在壽宴上動手,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明忠敲着桌子,看了看周圍,然後壓着聲音怒斥,“你還想我配合?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漠南王悠閑喝了一口茶:“明兄這麽激動做什麽,你仔細想想,你們那位陛下不斷消減你手裏權力,你當真忍得下這口氣?”
明忠冷笑一聲:“那明某也不至于賣國求榮。”
“明兄這話有意思,莫非忘記當年雲将軍之事了?”
聽到這裏,何晏晏豁然一驚,當年和明忠串通的北狄人,就是漠南王?
她下意識朝着餘星回看了看,在這片黑暗裏,他只是看着前方,臉上看不出半點波動的情緒。
聽到這裏,明忠似乎也沉默片刻,他直接站了起來,轉身就走:“這件事到底什麽樣,我們都清楚,但是你今天這要求,我不可能答應,不可能和你合作。”
裏頭漠南王卻忽然道:“我知道雲家那些人都哪裏了。”
明忠眼眸一沉,立刻回了頭。
“如果明兄現在不動手,只怕再過一段日子就要被清算了。”
明忠沉默了下來,卻沒有繼續再往前走的意思了。
漠南王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壽宴就是最好的時機,你我本不是什麽忠君愛國之人,此後榮辱,盡在你的一念之間,明兄可要好好想想。”
明忠離開了,這裏頭就安靜下來,漠南王在那裏坐了片刻,便讓人過來準備熱水,進去裏頭脫了外袍,看起來是要洗澡了。
之前她倒沒覺得什麽,現在一安靜下來,和餘星回關在這樣狹小空間,她感覺到自己渾身都熱了起來,不知是緊張還是悶得,就連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太傅還握着她的手。
她有些尴尬,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覺抽回來——好歹先讓她擦一擦手吧。
但是她的手才微微一動,只是只是虛虛握着她的餘星回忽然感覺到了什麽,猛地将她手回握。
如果說自己只是輕輕握着,但是此刻他忽然反制,頃刻間似乎掌握了主動權,以至于她一下子還真不能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
何晏晏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餘星回已經快速反應過來,他表情有片刻愣神,之後便立刻松了手。
何晏晏幹幹地扯了扯嘴角,默默把手收了回來,從袖子裏掏出帕子。
她沒吭聲,餘星回也沒說話,在這片詭異沉默裏,她沉默着把手擦拭幹淨。
但是現在應該怎麽辦,看漠南王意思是短時間裏不會出去了,她不會要和太傅在這個櫃子裏蹲到明天吧,那也太吓人了。
正想到這裏,底下忽然聽見“咣當”一聲,有個聲音在底下那裏驚呼:“有人闖入驿館了,來人!快來人啊!”
漠南王聞言也立刻披好衣服出來,餘星回就趁着這個空檔,帶她離開了驿館。
一直走出好些遠的地方了,餘星回就在一處密林前停下,何晏晏剛剛想松一口氣,忽然一個黑影猛然竄了一出來。
她一個激靈,魔杖都差點掏出來了,卻見那人恭恭敬敬站在他們面前:“公子,已經按您吩咐準備好了,周圍也埋伏好了人。”
原來是自己人。
前頭這時候也有一個黑影快速掠來。
餘星回“嗯”了一聲,又面向另外一人,沉聲開口:“如何了。”
“屬下打翻了花盆,他們以為是野貓,”那黑影是一身勁裝的少年,爽朗一笑,“他們什麽都沒發現。”
餘星回再點了點頭,眼中有幾分贊許笑意:“做得不錯,回去領賞金。”
“好嘞!”少年也不客氣,一口答應了下來。
只是看着餘星回想要帶她離開,少年撓了撓頭,就眨了眨一雙明亮眼睛瞅了她一會,然後“嘿嘿”一笑:“公子要和小娘子出來看燈嗎,街市上有個點心可好看了,我和公子說……”
忽然,何晏晏猛然發現有哪裏不太對勁。
等等,他叫誰小娘子呢?
何晏晏不禁向旁邊看去,地面有些不平,看起來就要比他矮上組多,加上頭頂樹蔭茂密,她就站在陰影裏,确實看不出模樣。
何晏晏沉默了。
她剛剛想解釋,但又閉嘴了。
不對,這時候解釋比不解釋更奇怪啊!
少年還在喋喋不休講話,餘星回此刻也反應過來以後,立刻打斷了。
“公子怎麽了?”
餘星回沉默了片刻,想來也是和她想到一個地方去了,再過了一會,他終于開口了,聲音難得有點不穩:“無事,你們回去吧。”
“好嘞,公子記得和小娘子去看啊,再晚就沒有了。”
餘星回:“……”